子昂心中咕噥,誰又想認識閣下呢。
陳日生親暱地握住允女士的手,不知怎地,子昂覺得他是真心的,只聽得他說:「媽媽,這位是王子昂。」
子昂呆住,要費一點勁才合得上嘴。
她連忙說:「這麼年輕,只像大姐姐。」
允女士笑了,臉上的勁厚粉底差些剝落,她向子昂致謝:「幸虧你拾到那件玉珮。」
今日,她也戴著它。
陽光下玉珮碧綠通透,比燈光裡更加好看,子昂仍然覺得買不到它是一件憾事。
北女士誇張地轉到另一角落交際。
這時,陳日生咳嗽一聲。
奇怪,子昂忽然不覺得他的臉色太白了。
「你母親十分時髦。」
他感喟,「從前她很保守,大病一場,改變了人生觀。」
「甚麼病?」
「癌症,暫時已治癒,希望不會復發。」
子昂聳然動容,「不會的,一定無事,吉人天相。」
陳日生微笑,「謝謝你。」
「所以,你盡量抽空陪著母親吧。」
「是,這一年相處,比以往廿年的時間還多,偏偏父親又在這種時分離開了她。」
真沒想到艷妝誇張的她背後也有一個這樣的故事。
子昂沉默了。
女主人在另一邊高聲叫:「茶點已經準備好。」
「對,」子昂問:「你知道今日我會來?」
「是我懇請表姨辦這個荼會。」
子昂沒想到她是主角。
「為什麼費那麼大的勁?」
他微笑,「我有一個同學,為著見喜歡的女孩一面,在雷雨中等了一夜。」「有無被雷擊中?」
「被你猜到,他身邊的大樹被劈成兩半。」
「他呢?」
「燒焦頭髮而已。」
「值得嗎?」
「他說他一生都不會忘記那件事。」
子昂點頭,「不過,如果她也喜歡他,她不會叫他在雨中等。」
「他們都還年輕,不知道什麼是真情。」
女主人走過來,笑問:「一見如故?」
陳日生也笑,「還好,沒有打架。」
陸女士說:「你看林志娜與張逸忠,以及梁貴星與鄭源霏,已經在說晚上請去何處消遣了,你倆加油呀。」
子昂笑而不語。
「今日希望能撮合三四對情侶,也不枉我忙一場。」
陳日生問子昂:「今晚可有空?」
「我有事,要替老闆寫講詞。」
陳日生頹然,「你仍讓我在閃電下等。」
子昂不語,稍後就告辭了。
穎敏來找她吃日本茶,子昂欣然趕的。
她把事情告訴好友。
「呵,是母親,不是戶頭,那多好,誤會冰釋。」
「但是,仍然沒有那種感覺。」
「大家都在等,也許永遠等不到銷魂的感覺。」
她倆一邊喝清酒一邊感懷身世。
那天之後,王子昂再也沒有碰到陳日生,她工作忙得不可開交,被調到特首辦公室,一人做三人事。
要覺得寂寞,也得有時間才行,她都累得睜不開眼來,並無類此煩惱。
漸漸她的夢換了另一模式,她不再夢見少年的她在父親家借貸,最近她的夢老與工作有關:機密文件失蹤,同事在重要發佈會生病…?
醒來之後,她感慨地同自己說:「再世為人了。」
暑假,母親邀請她坐油輪環遊地中海,被她婉據。
「海還沒有吸引到那種地步,你自己去吧,玩得高興點,如有艷遇,盡情享受。」
母親出門,子昂肆無忌憚工作到深夜,週末在家裡開會,到處都是同事用過的杯蝶,鐘點女工進門時嚇一跳。
原來一個人住會那樣自由。
那一天,子昂絕早回到辦公室,已有信差在等她。
他遞上一隻扁平盒子,「王小姐,請簽收。」
子昂納罕,誰送來,是什麼東西?
拆開一看,呀地一聲。
盒子裡是一條白金鑲鑽項鏈,鏈墜正是那塊她所熟悉的翡翠。
盒裡還有一封信。
子昂連忙拆閱。
「子昂,家母不幸病發辭世,享年五十三歲,我繼承了所有遺物,包括這件玉珮在內,當日,珠寶店負責人曾說,你準備買下它,可是遲來向隅,今日,正好原壁歸趙,敬請笑納。」署名是陳日生。
子昂愣住。
信上並沒有留下通訊地址,子昂無從與他聯絡,禮物一時也退不回去。
她取出玉珮戴上。
子昂願意以原價買下它。
那天下午,比較空閒,子昂特地撥電話給舊上司陳德媛。
「咦,子昂,大紅人,怎麼想起我來?」
於昂不好意思地陪笑,「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
「陳日生。」
「呵,他母親上個月病逝你可知道?」
「聽說了。」
「辦完事情,他回多倫多工作去了。」
於昂到現在才問:「他有職業?」
「咄,陳日生是多市十分出名的兒童病理醫生。」
他?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是否想要他地址電話?」
「正是。」
「已經浪費了大半年時間,子昂,大膽一點,別逛花園,有什麼心事要直接說出來。」
「是是是。」
回到家,她推開寫字檯上所有文件,取出鋼筆白紙,寫信給陳日生。
「……工作沒有成績,不敢有旁騖,今日收到你送來的玉珮,驀然發覺,除出真正想得到的,其他一切也已經得到,是否應當進一步追求生活中理想……」信越寫越長,足足一大疊,要用大號信封才裝得下。
子昂立刻到郵局掛號寄出。
得不得到回音不重要,王子昂已有足夠勇氣去面對感情。
接著那個星期天,剛好母親回來,「醒醒,醒醒。」,把沙發上的子昂推醒。
母女都有意外。
「媽媽,你曬黑了,健美年輕了十年不止。」
「咦,胸前這塊玉珮寶光燦爛,從什麼地方得來?」
這時有人大聲拍門。
子昂開門一看,是花店送花來,是一大束七彩繽紛百來朵鬱金香康乃馨及玫瑰,子昂還沒有表示,她母親已經嘩然。
花上附著字條:「我明日可來府上喝杯荼否?」
可以可以可以。
淑女
十六歲的彭思藝坐在課室裡,雙手顫抖,背脊爬滿冷汗,她垂著頭,目光不敢與區老師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