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讓家人知道你的行蹤。」
「是。」
思藝取過外套就自家中溜出去。
她忐忑地抵達九號碼頭,有一個年輕男子自霧中走近。
「思藝,你好,請隨我來。」
她略有躊躇,氣氛太奇異了,月黑風高,空氣潮濕,他們會是壞人嗎,他們有什麼企圖?
年輕男子說:「我叫劉文相,今晚,我是你的嚮導,我負責帶你游總部會所。」
思藝精神一振,她笑說:「久聞那是一個充滿罪惡的地方。」
劉文柏微笑,「可不是。」
「聽說警方好幾次掃蕩你們。」
「我們也不簡單,至今仍然存在。」
「快帶我去開眼界。」
這時,劉文相怪同情地看著她,「聽說你將做腦部手衛。」
「是。」
「多可惜。」
思藝卻問:「反淑女會怎麼有男生參予?」
「我是義工,我同情現代女性。」
思藝重重吁出一口氣,「多謝你了。」
他帶她走進貨倉區,在小巷中轉了一個圈又一個國,思藝記性好,每個轉彎都記在心裡。
終於,他們到了一間車房門前,劉文相伸手敲門。
裡邊立刻有人輕輕說:「抽刀斷水水更流。」
劉文相馬上答:「將酒消愁愁更愁。」
思藝拍手笑著接上去:「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日散發弄扁舟。」
劉文相看思藝一眼,「活該判你做手術。」
倉庫門打開。
思藝一走進去便聽見悠揚的古典音樂,鋼琴協奏曲的剛健婀娜撫平了思藝的不安情緒。
她抬頭看去,貨倉內裝修成大型圖書館模樣,各式書籍雜誌文化用品應有盡有。
思藝嘩地一聲,「寶庫。」
劉文相只是笑笑,「今晚,你最希望做什麼?看一本好書、下一鋪最精采的棋子,抑或,與幾個有見識的朋友討請廿三世紀女性的命運?」
這時,他們經過一張長桌,有一個年輕女子正在下國際象棋。
思藝脫口問:「她怎麼一個人,對手在什麼地方?」
劉文相回答:「對手是電腦『深藍』。」
「什麼?」
「她已經贏了十次,開始覺得乏味,是不是,嘉瑤?」
那叫嘉瑤的女子臉容秀麗,抬起頭笑一笑,繼續與電腦對奕。
另一個角落,有人在朗誦十四行詩,再過去一點,幾個女孩圍著一盤水果寫生。
「真不明白,為什麼警方會要掃蕩這樣一個地方。」
劉文相指指腦袋,「一個人想太多無益,來,我帶你參觀地下室。」
他們乘電梯到了地底。
只見一條走廊通往許多獨立房間,劉文相打開其中一間房門。
「你可喜歡上一世紀的偵探懸疑電影?這裡有希治合全套作品。」
「不,我只想與人聊天。」
劉文相意外地揚起一條眉毛。
思藝說下去:「通常我一開口,父親、老師、同學,都會皺上眉頭,接著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思藝,自小到大,你都沒學會好好說話』。」
劉文相為之側然,「他們無法與你交通。」
「對呀,一宜當我是異形、怪物,取笑我,歧視我,排擠我。」
「那麼,思藝,加入我們,做我們一份子,你每天可以在這裡進修,追求學問,我們瞭解你。」
「我捨不得母親。」
「她的腦電波已經過調校,失去你也不會太傷心。」
「不,她會深深想念我。」
「那麼,你已決定回去接受手術?」
思藝痛苦,「我不知道。」
「組長正想吸收你這樣的人才,不要放過這個機會。」
思藝流淚。
「你的家人會在三天內忘記你,他們記憶構造如此:不愉快的事盡快忘卻,以免意志消沉,影響社會進步。」
思藝用手掩住面孔。
「別想太多,來,我介紹你喝最好的香檳。」
思藝興奮莫名,「你們有那最墮落的飲料?我只聞其名,從來沒喝過。」
「那還等什麼?」
劉文相帶她走出房間,步行片刻,來到一道鮮紅絲絨門前。
門一打開,原來是間酒吧,而且有人抽煙。
到底年輕,思藝笑了,「你們真有辦法,沒想到組織有如此規模。」
劉文相叫了一瓶香檳,噗一聲開瓶,斟一杯給思藝:「真是喝一瓶少一瓶了。」
思藝嘗了一口,只覺得那芬芳的液體立刻被口腔吸收,妙不可言。
啊,她都不願回家了。
「會不會跳舞?」
「不會。」
「我教你。」
「區老師說這是不良嗜好,從前,有不思上進的年輕人沉迷這些。」
「是嗎,區老師還說什麼?」
「她還說我是她任教廿多年以來最可怕的學生。」
「所以組長更想你加人。」
「黑社會,你們是黑社會。」
劉文相笑了,「你可以那樣說。」
他與她輕輕起舞。
思藝覺得她距離淑女標準越來越遠。
劉文相說:「待你滿了十八歲,他們會為你介紹男伴。」
思藝不出聲。
「你這樣不聽話,他們會給你配一個傻子,以平衡你的生活。」
思藝用手掩耳。
「你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現今世上已沒有戀愛這回事,人們也不會見異思遷,更沒有人鬧離婚,故此天下太平,人人致力工作。」
思藝黯然,「這一點倒好似真的為女性設想。」
「吃虧的不一定是女性。」
「光是這個問題,就可以爭論到天亮。」
劉文相身邊的傳呼機響起來。、
「啊,組長想見你。」
思藝一怔。
她又一次跟著劉文相走。
在一間辦公室內,思藝見到了組長。
她是一名中年女子,體態瀟灑,笑容可掬,作為一個組織的領導人,自然有股魅力,使人樂意親近。
「文相,思藝樂意加人我們沒有?」
「還沒有決定。」
「嘖嘖嘖,你遊說無效,扣三十分。」
思藝笑起來。
「思藝,為何遲疑?」
「捨不得媽媽。」
組長點頭,「算得是個好孩子。」
「而且,」思藝照實說:「跟著你們,將終身流離浪蕩,有家歸不得,不會快樂。」
組長笑了,「的確聰明,知道世上並無兩全其美之事。」
思藝忽然問:「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