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走出宇宙酒店。
齊仲說:「以後,換個地頭。」
她嗤一聲笑出來,「你不要以為你救了我。」
齊仲答:「我沒有那樣講過。」
「大不了趕出去,明日掙到錢,一樣照來。」
「何必到這種咖啡座。」
「遊客多呀。」原來是伴遊女郎。
齊仲微笑,「那你又沒人結賬。」
她露出沮喪的樣子來,「東南亞經濟不景氣,日本人韓國人台灣人全不來了。」
連她們都受影響,可見社會運作真是一環扣一環,有一個環節鬆脫,全民受罪。
齊仲生性活潑大膽,可是這個時候,也知道女郎不是善男信女,不便與她大過熟絡。
他說:「再見。」
那女子卻說:「齊先生,謝謝你。」
眼尖,剎那間已看到名片上的小字。
齊仲暗暗佩服。
「你不問我叫甚麼名字?」
齊仲微笑,她們一定都有個可愛的,容易上口的名字,不是叫咪咪,就是叫珠珠,要不,叫明明,或是芝芝。
「我叫楊云云。」
果然,疊字,纏綿,像乳名,搬到公眾場所來叫,已經掀開一層紗。
齊仲覺得太危險,向她揚揚手,往停車場走去。
事情完了嗎?當然不。
過兩天,姑媽要回紐約,齊仲負責送行。
臨上飛機,她同侄兒說:「男人也有名譽,交朋友要小心。」
齊仲微笑,「才喝你兩瓶酒,話就多了。」
「忠言逆耳。」
把老人家送走,齊仲鬆口氣。
一轉身,看到個熟悉的苗條的身型,不知怎地,他的心咚一跳,長腿細腰,那樣婀娜,難道是——
那女子看到朋友,回過頭來,啊,不是她,是另外一個美女,整個城市都佈滿正在尋我機會的美人兒,長得好真是幸運。
齊仲低著頭回公司。
長風已經找過他好幾次,秘書說:「林小姐有急事。」
齊仲知道她脾氣,所謂大事,不外是心愛的時裝被人捷足先登之類。
他還來不及覆電,長風又找上門來。
「我十分鐘後到你辦公室。」
「長風,我有事要做,可否稍等?」
「我有要緊事。」她的聲音緊繃。
「十一點半我才有空。」
寵壞了,齊仲作為她的男朋友,也有責任。
她鐵著面孔上來,齊仲親手替她斟一杯咖啡。
「可是掉了一隻心愛的耳環?」
長風不出聲。
「我陪你去挑最新的款式。」
「齊仲,你不忠。」
齊仲嚇一跳,明明是清白身,卻無緣無故漲紅面孔,「你說什麼?」
「許挺峰說在宇宙酒店咖啡座看到你與艷女卿卿我我。」
嘩,通天眼順風耳,世人太愛管閒事。
長風雙目通紅,「這麼多年來你目不斜視,我也不過貪你這點好,現在你人已變。」
「那不過是點頭之交。」
「她是歌星王寶娟可是?」
「不不不,她說她姓楊,我不知她是什麼人,你請放心好不好。」
「以後,每天下班,我都要你陪著我。」
齊仲一聽,不禁啼笑皆非,這豈不是比結婚更慘?此風不可長,不可讓東風壓倒西風,長風欺壓齊仲。
「長風,我有人身自由。」
「你不答允?」
「沒有成年人會答應如此苛刻條款。」
長風出言侗嚇:「你可是想分手?」
齊仲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覺一愕,仔細沉吟,這倒是另一個選擇,這樣嬌縱的女友,如何服侍她一輩子。
這時,秘書來催齊仲開會:「業主在等呢。」
「抱歉。」齊仲站起來。
長風真不會挑時候,偏偏鬧到人家辦公室來,話沒說完已經被打斷。
一小時後,齊仲自會議室出來,長風已經走了。
秘書同齊仲說:「林小姐說,請你想清楚了答覆她。」
齊仲啊一聲。
不知為什麼,他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刻趕了去道歉賠小心,那天晚上,他工作至深夜。
累了,蒙頭大睡,天未亮起來,神清氣朗,淋浴後一個人去酒店吃早餐。
八時未到,咖啡座沒有甚麼人,一眼看到她在角落看報紙吃煙肉蛋。
理智點,應該即時離去,換別的地方坐,可是齊仲身不由己,雙腳自動走到她身邊。
「你好,這麼早?」
女郎抬起只眼,瞇成一條線,「咦,真巧。」
這才看清楚她身上還穿著灰紫色緞裙,分明一夜未寐,可是絲毫沒有倦意,臉上仍閃著瑩光,真天生該吃這行飯。
她摺好早報,「請坐。」
齊仲老實不客氣坐下,「怎麼老碰到你。」
「也許,是我緊緊跟著你。」
齊仲問:「環境好些沒有?」
「托賴,這兩天有闊客,我們這種人,早已習慣三更富,五更貧。」
「總也得有點節蓄。」
她笑笑,「沒想過。」
齊仲正在躊躇是否要問她拿電話號碼,女郎忽然看著他身後說:「唷,不好,
那可是你的女朋友?面色如墨。」
齊仲以為她開玩笑,一轉頭,卻看見長風與朋友正站在門口。
碰上了,真奇怪,像一場獨幕劇,重要的角色全部聚集一堂,一決雌雄,在該剎那解決恩怨。
長風走過來,盯著齊仲,「你還有甚麼話要說!」
齊仲真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女郎卻見義勇為,「這位小姐,你別誤會,我們不過剛剛碰到。」
長風怒不可抑,伸出手來,掌摑齊仲。
齊仲原本可以擋得住,可是怕傷了女友,略一遲疑,臉上已經著了一記,十分響亮清脆啪地一聲。
長風的朋友立刻過來急急把她拉走。
齊仲頹然坐下。
女郎調侃:「你女友好凶。」
齊仲覺得他有必要檢討感情前途。
女郎又說:「都是我不好。」
「不關你事。」
女郎取出一枝筆,在齊仲手背上寫下電話號碼,「有空我我。」
她站起來離去。
齊仲叫結賬,侍者過來說:「那位小姐已經付過。」
「啊?」
「她住二五○號房。」
「不不不,」齊仲連忙說:「這一頓由我請。」
這位楊小姐好像從來沒有付賬的習慣。
當眾吃了一巴掌,齊仲內心反而釋然,已經贖了罪,再也不必解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