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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我不會告訴我妻子,我不會告訴她,我在下午與一個美女喝了杯咖啡。為什麼呢?我很低怕煩,所有的男人都怕煩。

  她笑了,眼睛裡閃過一絲狡猾,「你不會提,是不是?我猜對了。所以我不要結婚,丈夫們,丈夫們都是一樣的,嫁給他們,為他們勞心勞力,然後一個女人打電話上去,那個丈夫就下來了。喝一杯咖啡?」她笑了。

  她笑得這樣諷刺,我覺得憤怒,是否因為她說中了我的心事呢?是不是呢?七年的婚姻,沒有使我厭倦,卻使我覺得有如刻板文章。

  所以我下來喝一杯咖啡?

  或者我的精神需要調劑,但我決不會再與這個太過分聰明,奇怪的女孩子在一起。

  我站起來,「我的時間到了。」我說。

  她笑笑,毫不介意我的無禮,她伸出手道:「請。」她手腕上的銀鐲子發出相撞聲。

  我付了賬,憤怒地出了茶廳,我走到停車場,開動了我的車子。我覺得我笨,這個女孩子比一隻狐狸還要狡猾,今天我讓她作弄得這麼尷尬,幾句話就把我逼得下不了台。

  太厲害的女。

  她能有幾歲?二十一?二十二?

  而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一個聽話的女子。我說一,她是一,我說二,她是二。她有點鈍,然而不失為一個好妻子,我對她忠實,我想我是愛她的,而她,毫無疑問地愛我。或者她不清楚什麼是愛,但是她對我是死心塌地的。

  她與王如璋是完全不一樣的女子。

  我應該說什麼呢?我根本不應該將她與王如璋比較。

  那一天我回了家,我是沉默的。

  第二天一早,王如璋熟悉的聲音又來了。

  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我居然有點喜悅。

  「我知道,」她說:「我在勾引你。要不要去兜風?」

  我是這樣地吃驚。我真應該頓時當機立斷地掛上電話,但是我受不了這樣的引誘。

  「為什麼選上我?」我問。我問得很低沉。

  「你吸引我,我從來沒有追求過有妻子的男人。」

  「你覺得好玩?」

  「是的,好玩。」

  她的坦白使我倒抽一口冷氣。

  「怎麼樣?你可出來?」她挑戰似的問我。

  她是這樣挑逗,使我沉不下氣,我到底是一個男人,她這樣公然來惹我,我不相信吃虧的一定是我,但是我畢竟是有理智的人,我不可以跟她去胡作胡為。

  「請你找另外一個人去玩吧。」我斷然地說。

  「多麼好的丈夫!」她在電話那邊格格地笑。

  我說:「王小姐,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子,應該尊重自己一點,也尊重別人一點。」

  她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柔得像一片水。「也應該少喝酒,是不是?你為什麼吸引我?因為你從不聽我指使。因為你存心教訓我。」

  「但是我不好玩,人與人之間,不該提到這個『玩』字。」

  「你的教訓又來了。」她說。但是這次她沒有笑。

  她的態度好多了。

  我說:「好好學乖一點。」

  「與我去兜風?我答應你會乖。好不好?教我。從來沒有教過我,他們都當我是一個孩子。」她的口氣,也的確像一個孩子,一個很純潔的孩子。

  我歎了一口氣。

  我是墮入情網了。

  不是情網,只是一張網,一張很奇怪的網。

  「陪我去兜風,」她的聲音軟得使我酥迷,「好不好?然後你可以一直教我做人的正當方式。你可以教我,我相信你可以教我。」

  「你——」我說不下去了,「太多人寵壞你了,我不想這麼做,我不要寵你。」

  「你沒有寵我,」她低聲說:「我在苦苦求你,是不是?我只請你出來兜風。」

  「你要見我?」我不相信地問:「想見我?」

  「是,我要見你。」

  「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說。

  「你在什麼地方?」

  「在樓下。」

  我笑了。「你何必這樣?你只要一招手,就可以找到兩卡車的男人,何必一直在樓下等我?」

  「我愛你。」她說。

  「不!」

  「是的。別問我為什麼。」她突然掛斷了電話。

  我呆住了,我坐在椅子裡呆了十分鐘,然後我拿了外套,按了電梯,飛快地下了樓,她站在門口。

  天在下雨。

  她的褲管下半截都濕了,手上拿著一把油紙傘,她在微笑。她的頭髮上面在滴水。

  「我的天!」我說:「你會生病的。」

  「我不怕。」她說:「我不怕。」

  「王小姐。」

  「不要叫我王小姐。」她說:「我算是最低的要求了吧?」

  我歎口氣,「真該有人好好地把你揍一頓,你的車在哪裡?」我問她。

  「就在街角。」她愉快地說。

  她拉起我的手,拖我到街角,我看到一部黃色的蓮花,已經被交通警察抄了一張牌在那裡。

  她開了車門,門根本沒有上鎖,我只好坐進車子裡去。

  天啊,我問我自己,我在幹什麼?坐在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跑車裡,與她去逛?我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我家裡有一子一女!我一定是瘋了。

  她開動了車子,一陣風吹動了長髮,髮梢拂著了我的臉,一陣癢。在那一秒鐘裡,我忘了我的身份。

  車子象飛一般似地衝了出去,我只聽見引擎的咆吼聲。

  她把車子駛上半山,兜了一個大圈子。這的確是一部好車子,她的駕駛技術也是第一流的。緊緊的皮手套繃在她的手上,穿一套上身連長褲的緊身衣,黃得耀眼,只是濕了一大截,剛才淋了雨,為我淋的。

  跟她坐在車子裡,我忘了一切,我幾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忽然之間,我覺得抓住了一點前所未有的東西,從王如璋身上我找到了青春、動力、活潑!

  她才是一個懂得生活的人,活生生地存在世界上,為了她自己而活,喜愛做什麼便做什麼,不是為了其他一切,不是為了銀行存折,不是為了閒言閒語,不是為了繁文俗禮。

  我從沒有見過她這樣直截了當的人,為了她愛的一切不擇手段地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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