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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父母老是說他這點,一次,他問女友:「家母說我似滿懷心事,你看如何?」

  明中不加思索,「我覺得你很有深度。」

  以匡笑了。

  在明中眼裡,他好像沒有什麼缺點。

  心中時常掛著張嘉宜亦可以接受,那是他青年時期的好友嘛,他若反臉無情,她也不會喜歡他,她不會選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以匡與明中的感情是順利的,他老覺得是運程轉了,卻沒想到,事在人為。

  在大學裡,呂以匡是拿獎學金的苦學生,生活費靠替孩子們補習而來,父親在政府機關作司機,家住廉租屋,他連替換的襯衫都不多一件,弟與妹都小,未有獨立能力。

  張嘉宜不嫌,張母一聽就嚇怕了,幾乎沒有用手絹捂起鼻子來。呂以匡一直看伯母的臉色,抬不起頭來。

  在電話裡,伯母從來都說「嘉宜不在家」,跟著說:「她補習去了,你呢,你不用做功課嗎?呂同學,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以匡十分羞愧。

  第二年,張家就把嘉宜送出去避開不及格的追求者。

  伯母指桑罵槐,「呂同學,狂蜂浪蝶太多,叫我擔足心事,你說是不是?」

  以匡不再打電話,改為寫信,但是嘉宜也不常常收到他的信。

  嘉宜長得太美太好,追求者實在不少,但是她對他另眼相看,卻是事實。

  每次見面,幾乎都有張家的司機在一旁監視。

  那司機老劉卻是好人,時常把車子停好藉故走開,「小姐,我去買張報紙」,或是「趙媽叫我去買十斤米」,一去大半個小時,好讓年輕人說幾句話。

  嘉宜十分溫柔,可是也有主張,儘管母親百般阻撓,她仍然約會呂以匡。

  不過到最後,她也憔悴了。

  「以匡,我倆不會有結果。」

  以匡最怕聽到這樣的話,低下頭來,十分辛酸。

  那時他已考到倫大獎學金,原以為父母會得歡欣,誰知他父親一聽,嘩呀一聲一聲叫出來,「什麼,你還要讀下去?我還待你速速出身找工作幫家呢,弟妹要學費,我行將退休,求求你,不要再讀了!」

  以匡受到很大的震盪,也相信他不能再分心談戀愛,故認為分手亦是明智之舉。

  是自那天開始,兩人就疏遠了。

  稍後嘉宜被送到法國去留學。

  她一走,呂母反而是最高興的一個,逢人就說:「那女孩一離了以匡跟前,以匡運程就轉。」

  她不喜歡她,又不是公主,卻一味嫌人。

  倫大的獎學金原來附有一筆豐裕的生活費,呂父升了作主管,還有,弟妹也找到了兼差,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們比大哥還爭氣。

  英法海峽只需飛一小時,可是以匡從來沒去探訪過張嘉宜。

  他沒有她的地址。

  她也一直沒有跟他聯絡。

  畢業出來,呂以匡的事業像風送騰王閣那樣,呼一聲就飛上青雲。

  那時,呂父又不願退休了,做得不知多高興,時時與老同事談起長子如何得力出息,召來許多艷羨的目光。

  時機成熟,以匡與好友自組公司,到了今日,已打出局面。

  困苦已成過去。

  路過張家,他還認得那幢半獨立小洋房。

  以匡驚訝,原來那麼小那麼舊,飛機又時在屋頂飛過,震耳欲聾。

  在記憶中,張家的圍牆又高又窄,高不可攀,穿校服的呂以匡每次走近,胃液便驚惶地竄動。

  一比較,朱家要威煌得多了,背山面海、綠草如茵、私家泳池,可是朱伯母卻一點也沒有白鴿眼。

  一開頭就客氣得不得了,把以匡當上賓,朱先生更介紹生意給以匡。

  人夾人緣。

  以匡卻沒想到,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在今日,即使是勢力的張太太,見到如此精光燦爛的一個人,也會換上另一副嘴臉吧。

  明中與以匡發展順利。

  朱太太翻時裝雜誌,看到婚紗,已經留神,「明中,這件好看。」

  明中笑著回媽媽,「我自有主張。」

  不忙結婚,多享受一陣被追求的幸福感不遲。

  朱明中不知男友時常做一個噩夢。

  在夢中,他去探訪女友,伯母出來,忽然之間,嘴臉變了,朱太太變成張太太,雙臂抱胸前,嘴角輕蔑,對以匡說:「呂同學,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是不是?」

  真可怕。

  驚醒後,以匡總是份外用功工作,原來這些年來,鞭策他,使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是這位伯母。

  不知是討厭她還是感激她好。

  成功是最佳報復,生活得好更加是。

  可是以匡卻無意拖著朱明中招搖過市,做得更好是為自己,不是為那些曾經一度看死他的人。

  「何必去理會那些虛榮膚淺目光欠準的人想些什麼。」朱明中一直那樣說。

  在許多事上,明中比他瀟灑豁達。

  那麼長的一段日子裡,以匡一直沒有再見過張家的人。

  第二天,老同學鄧植唐撥電話過來:「以匡,去不去舊生會?」

  「去呀。」

  「捐了款沒有?」

  「稍盡綿力。」

  「屆時可以見到許多老朋友。」

  「可不是。」

  「我最不願見到宋立成。」

  以匡笑,「你同他有什麼過節?」

  「他最會拍教授馬屁。」

  「罷呦,阿唐,各施各法。」

  「以匡,說真的,大家都喜歡你,你最正直。」

  「什麼時候我的真面目揭露出來,才嚇壞你們。」

  「說真的,華大也該搞好舊生會了。」

  以匡也感慨,「不知不覺,畢業已經那麼久。」

  「三十多年前畢業的師兄,此刻都禿了頭吧。」

  「屆時便可知你我再過廿年是怎麼模樣。」

  兩人哈哈大笑。

  以匡不知道朱明中比他更注重這次聚會。

  她特地去找新舞衣。

  「不要太隆重華麗嬌俏,免得人以為我刻意去搶鏡頭別瞄頭,像是前世未出過鋒頭,要一件精緻大方考究低調的晚服。」

  有,大都會什麼都有,只要付得起代價。

  明中挑了件皺紗純黑細吊帶的半低胸裙,配搭主綢晚裝同樣長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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