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安琪兒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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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在身後叫我﹐嚇得我跳起來。那夜我不肯到大餐廳吃飯﹐丈夫說﹕"今夜船 長請我門同桌﹐怎好不去。"

  只得去了。

  不幸鄧博士與我們一桌﹐那位洋太太也在。

  我仍然梳髻﹐一慣穿密封衣服﹐也不喜濃妝。可是鄧博士熨熱的目光落我身上﹐ 我的頭髮好像有自動散開的危機﹐衣襟鈕扣也似會隨時鬆脫﹐我心驚恐﹐連忙別轉頭﹐ 一語不發。他像其它男士﹐也穿著禮服﹐但是於事無補﹐我總覺他粗擴﹐野性。散發 一股不能形容的原始魅力。

  我發瘋(缺字)身邊坐著丈夫﹐這是我的蜜月﹐我怎麼可以無恥到全神貫注地對他 男評頭品足﹖

  一頓飯的時間我動也不敢動﹐生怕一有動作﹐再也把持不住。

  鄧博士仍然肆無忌憚的注意我。

  這是挑逗﹐這不是我多心。

  飯後我剛要早退﹐他來邀舞。

  可恨愚蠢的丈夫竟將我雙手奉上﹐說道﹕"親愛的﹐鄧博士要與你跳舞。"

  丈夫是個文明人﹐怎麼會明白他的心腸﹐我如著魔似的被他帶出舞池。

  他一帶把我帶出老遠﹐也不說話﹐強力的手臂漸漸在我腰間收緊﹐我正預備反抗﹐ 他又適可而止。

  我閉上眼﹐希望只是魔由心生﹐人家無意﹐是我多心﹐快些控制邪念﹐但一睜開 眼睛﹐可避不過他熱情如火的目光。

  我推開他﹐匆匆逃出。

  竟有這種事﹐我悲哀的想﹐偏偏在婚後遇見他﹐怎麼辦好﹖

  我問到房間﹐伏在床上﹕﹐怕自己著火燃燒崩潰。

  丈夫回艙來的時候﹐我假裝睡著。

  他並沒有來視察我﹐忙著做他的事﹐他總有忙不完的瑣事要做﹐從這一角走到那 一角﹐自這處摸到那處﹐不住發出惱人的聲響。

  他有以為每個人似他﹐一倒在床上便睡得死實﹐不會驚醒。

  我閉著眼﹐聽他足足摸了四十多分鐘﹐方才熄燈。

  我心中暗暗決定﹐回去以後﹐一定要分房而睡。

  一連三日都躲在房中﹐船到了巖裡。

  這是我自小嚮往的地方﹐不由我不起來。

  丈夫並沒有勉強我﹐換句話說﹐他根本不會懇求我什麼﹐亦不會在乎我做或不做 什麼.不去嗎﹖好﹐你不去我去。

  去﹖也好﹐跟我來﹐一切你自己作主﹐出錯莫怨人。

  我忽然發現一點驚人的真相﹐我固然沒有愛過他﹐看樣子他也從來不會愛我。

  我震驚了。

  人性是卑劣的誰都會說﹐被愛是幸福的﹐現在我忽然發現我既不愛人﹐亦非被愛﹐

  整段婚姻似一樁合約買賣。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是怎麼結的婚﹖

  我駭笑起來﹐米已成炊﹐到這個時候才作檢討﹐太遲了。

  那時只想急急抓一個人﹐在痛苦徬惶當兒﹐身邊有個人感覺好過些。

  他又為什麼要結婚﹖我從來沒敢問他。

  我抱著頭苦思。

  當日晚飯﹐我問他﹕"你為什麼娶我﹖"

  他順口回答﹕"喜歡你呀。"

  "還有呢﹖"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說得也是﹐這是最充份的理由﹐我悵惘的想﹕也許是我要求過高了。

  在巖裡的廟字中﹐我遇見鄧博士與他的孩子們。

  他極耐心﹐也極具愛心地把不良於行的孩子們一個個抱上石階。

  我在一旁﹐原本可以掉頭走﹐但不知恁地﹐腳似被檯子釘實﹐不能動彈。

  他一轉頭看到我一個人握住架照相機﹐穿著便服﹐站在他身後。

  丈夫嫌這一帶髒﹐不肯落船﹐我落單。

  他的神清至為溫柔﹐"許久不見﹐"這種目光我不會在別人處得到。

  丈夫不會把我當一個需要無限關往的小女人﹐他持眾生平等論﹐他永遠不會知道﹐ 女人都渴望被溺愛﹐誰會心甘情願做女泰山。

  我向他舉起相機。

  他笑﹐"別把我的靈魂攝進去。"

  說到靈魂﹐這個地方氣氛詭秘﹐處處是廟宇神像﹐熱帶植物大塊葉子伸展出來﹐ 潤濕碧綠﹐加上大紅色的奇異花朵﹐恍惚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小時候看過一部叫象宮 鴛劫的電影﹐對了﹐就是這個調調。

  我放下相機﹐貌若矜持地走到另一角﹐其實心神俱亂。

  這時彷彿有一個聲音傳進我耳朵﹕"今晚九時﹐我在西舷甲板上等你。"

  我抬起頭﹐只見他與孩子們已經走開。

  那句話是他說的﹖我疑惑起來。

  抑或是我自己的想像力﹖

  傍晚我發起燒來。

  醫生很鄭重問我有無吃過不潔食物。

  沒有。

  但是他仍囑我臥床休息﹐多多喝水。

  我服下藥睡著﹐整夜做夢﹐一合眼便看見鄧博士在約定的地方等我。

  情況完全像真的一樣﹐天空上掛著豐滿美麗的月亮﹐大如銀盤﹐他同我說﹕

  "我等了你好久了。"我硬咽﹐如有說不盡的話要傾訴。

  多久沒有解釋了﹖我也想凡事囉嗦嘮叨埋怨﹐把責任過錯都推給別人﹐向社會宣 布﹐但凡賢的﹐通通是我的﹐不過說給誰聽呢。

  只有他在月亮底下等我﹐聽我傾訴。

  我淌下淚來。

  婚前寂寞﹐沒想到婚後更加如此。

  所有的一切﹐還是留給自己。

  自夢中驚醒﹐一臉熱淚﹐一身冷汗﹐我發覺艙內只有我一個人﹐看看時間﹐已經 九點了。

  我披上衣服﹐走到西舷去。

  我不以為他還在等我﹐但如果不去﹐死不瞑目。

  風浪大﹐我看到他站在欄杆處﹐海浪滔滔﹐天邊之月﹐與夢中一般圓美。我再也 分不清是夢是真﹐離遠處站定。

  他走過來。

  我退後。越退越後﹐忽然欄杆折斷﹐我墮入海中﹐張口呼叫。

  "醒來﹐醒來﹗"

  我張大眼﹐是丈夫推我。

  他身邊還有醫生。

  我頹然﹐不錯﹐這次才是真正醒來。

  我恍然若失。

  醫生很關注﹐替我詳加檢查﹐說道﹕"許是水士不服﹐下一站是可倫布﹐最好不 要上岸。"

  丈夫聽了問醫生﹐"要不要乘飛機回去﹖"

  醫生沉吟﹐"並不是很嚴重﹐才半度燒而已。"

  丈夫很覺掃興﹐"沒想到你身子如此不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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