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舊歡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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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我微笑,他真是言重了,所謂做一行怨一行。

  孟亭亭溫柔的說:「來,方導演,咱們喝一杯。」她停一停,「多少人還沒到你這種地位呢,盼都盼不到。」

  她就是那麼懂事。

  小方說:「亭亭,你真是可愛的,你與她們不一樣,你從來不說要去美國讀書,也不說不嫁圈內人。」

  亭亭微笑,「我沒有資格說。」

  小方問:「你不是馬上要去歐洲嗎?」

  「是的。」她說:「這戲告一段落就去。」

  我的心一跳:「去歐洲?」

  小方說:「她與她的男朋友。」

  孟亭亭說:「不,我們一大堆人是真的,賺了錢,不到處走走,又幹什麼好?聽說你對歐洲最熟,可不可以推薦一下?」她看著我。

  我的心往下沉,我這個人不是她生活中計劃的一部分,我無法插足。

  我沉著的說:「來來去去是這幾個地方,巴黎、羅馬、倫敦、瑞士、維也納,那得看當時的心情,風景說穿了不值一文,身邊的人是誰才重要。」

  孟亭亭微笑,「話雖然不錯,到底是走遍了這些地方。」

  我也微笑,氣氛有點黯澹。

  小方說:「我太太也希望旅行,可是我們要儲蓄到幾時?真是非常渺茫的。」他拿起酒杯,走到露台去。

  我向亭亭笑笑。她說:「人真是沒有十全十美的。」

  我說:「你一年要拍多少部這樣的戲?」

  「說不定,最近我走了邪運,一年十部八部不定。」

  「從歐洲回來……可不可以來找我?」我誠懇的問。

  「你真可愛,子長。」她把手按在我手上,「其實為我……是不必這麼複雜的。我想你也明白。」

  我微笑,「我不明白。在歐洲回來之後,要是想起來,請與我聯絡。」

  「謝謝你。」她握著我的手。

  她的手是這麼軟這麼暖,我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笑了。

  我說;「希望這部戲拍完了,你還記得我。」

  她說;「一定。你真是太好了,子長。」

  第二天回來,小方請來的油漆師傅正在整理牆壁,小方見我,打著哈哈,他說:「昨夜多喝了幾杯,閒話非常煩吧?子長,請原諒。這屋子真漂亮,你看看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恢復原狀的?請儘管說,下次還有交易呢。」

  我說:「可以了可以了。」

  小方說:「我倒看不出孟亭亭這麼有良心,難怪她可以紅得起來,人啊,就是憑那腔一點兒良心過日子。」

  我站到長窗前去。

  小方說:「好,我走了,再見,子長。」

  「再見。」我說;戲拍完了,這裡又該靜下來了,一切與沒有發生過一樣,我並沒有追求到戲內的女主角,因為她堅持她不需要被追求,我們隨時可以做朋友。

  但是不管她人在哪裡,我會一直送她花,送到她退回來為止。不管如何,對我來說,她是可愛的。

  情書

  我愛上了你。我愛了你三年,你不會相信吧?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愛你,我知道。你愛我嗎?你不是那種為愛而愛的人,因為你是一個男人。你不知道,有種導演,專門拍一種愛情電影,男女主角專門繞著一根樹奔著追逐癡笑,然後倒在草地上擁吻,他們說那是愛。那是愛嗎?你決不會覺得那是愛,愛對你來說,是一種責任,我是你的學生,你是我的教授,你對我有責任,因此我相信在某一個程度來說,你愛我。你愛我嗎?或者你愛你所有的學生,所有分數高、上課率高的學生。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會愛上像你這麼一個普通的男人,常常我走路回家的時候踢著石子,總是嘲笑我自己。你太高了,六尺三寸。你很健康,你頭髮有點白,也開始掉頭髮了,你少一隻門牙,你說話英美兩音混雜,聽得死人,你在黑板上的字又草又糊塗,你一共只有三件襯衫,一進課室先捲起袖子,你臉上都是皺紋,你最怕熱,時常一頭大汗,你從來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

  你太高了,太老了,太健康了。

  我一直想要一個秀氣的,削薄的,怯弱的,孤芳自賞的男朋友。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你實在太高了。

  而且你的英文簡直沒有希望。但你是科學家,我知道沒來咱們大學之的,你在美國工作過一個時期,你曾經在一個產鈾的物理中心做過經理。我有一個神經兮兮的僻好,我喜歡科學家。

  就是為這個愛你呢?

  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你,不是你。C先生見我伏在桌子上哭,是他先來安慰我的,他說:「衣莎貝,別害怕,我保證你,只要你聽,只要你溫習,你會及格的。」我比及格超出多多,那一年那一科考了第四。應該是R光生,因為我洗鍋子洗得慢,我站在那裡一直洗,別人喝咖啡去了,然後R先生走過來,向我狂吼一聲:「走!」然後他為我洗盡了髒東西。 應該是H先生,他毫不諱言,一見到我面便伸開雙手,笑說: 「呀,衣莎貝,我心愛的學生。」也應該是L先生,他每走過我旁邊,總拉一拉我頭髮。學校裡有四十個教授,為什麼是你?

  我不明白。你從來沒有把我當與眾不同的學生,只不過每一課我都坐在那裡,你偶然也看我一眼,三年來,我只不過是一個學生,為什麼是你,我真不明白。

  你甚至不漂亮!真氣人。

  呵不是的,你是漂亮的。不,你不漂亮。

  我想起來了,你有一隻耳朵是聾的,小時候你玩球,被人家踢聾了一隻耳朵,也被踢壞了脊骨,一直沒醫好。上幾個禮拜你病了幾個禮拜。然後我看見你,我微笑,我說:「你好嗎?」「好,你好嗎,衣莎貝?」我問:「好。你還玩球嗎?」

  我記得你說:「啊衣莎貝,我老了,我不能再玩球了,看,我頭髮那白了。」你摸了摸頭髮,另一隻手拿著一杯咖啡。咱們食堂頭的咖啡象洗碗水。你腕上戴著一隻金錶,一定是你曾祖父給你的,表面都發了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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