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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你在幹嗎,你聽見我說什麼沒有?」

  原來小卜把那張鈔票折成一隻紙船模樣,遞給佩蘭,「送你。」

  佩蘭沒好氣,「小卜,要省著點花,為將來打算。」

  小卜笑,「千金散盡還復來。」

  佩蘭反問:「你何來千金?」

  小卜搶著問:「你拜金?」

  佩蘭搖頭,「不與你說了。」

  「把紙船拆開看看。」

  佩蘭拆開,只見鈔票上寫著「我有一顆寂寞的心。」

  小卜追求她不止一朝一夕了。

  可是佩蘭想多做幾年事,儲蓄一筆款子給父母安家,然後再談男女私情。

  當下她笑笑,不表示什麼。

  有人叫:「開會啦。」

  佩蘭忽忽把鈔票塞進口袋。

  下班,她回家,看見十五歲的弟弟佩欽坐在門口。

  「幹嗎,又鬧情緒了?」

  「要買一隻背包也不給!」

  「你貪慕虛榮。」佩蘭指著他笑。

  「姐,連你也打趣我。」

  「你要體諒父母嘛。」

  「無論我提出什麼要求,他們一律說不。」

  「試試問『我考第一好不好』,『我從此聽話又好不好』。」

  「姐姐!」

  「背包要多少錢!」

  佩欽大喜,「七百五,中等貨而已。」

  佩蘭伸手進口袋,「噯,剛剛好有一千元。」

  「謝謝姐姐姐,我找還兩百五給你。」

  「不用了,與朋友去看場電影吃頓漢堡吧。」

  「姐姐,你對我真好。」

  佩蘭十分惆悵,「將來娶了太太,恐怕就嫌姐姐多事。」

  「才不會呢,我這就去買背包。」

  「喂,早些回來吃飯。」

  那少年把鈔票攤開來。

  「『我有一顆寂寞的心』?」他笑。

  他跑到那片店,一看櫥窗,見背包仍在,鬆口氣。

  剛想進去,在門口看到品學兼優的同學陳曉新。

  「繞新,神色忽忽到什麼地方去?」

  「去醫院看楊文釗,要不要一起來?」

  「咦,楊文釗出了什麼事?」

  「他被人搶劫,手與背脊都被利器剌傷。」

  「搶去什麼?」

  「手錶與一隻背包。」

  「傷勢重嗎?」

  「背脊那一刀很深,據說這個學期不能上學,校長已打算呼籲請同學們切勿用太名貴的書包與手錶。」

  佩欽愣住。

  「來,一起去看他吧,他很需要同學問候。」

  佩欽忙不迭跟著陳曉新走。

  他就是看中了楊文釗那只背包才鬧著叫家長買同樣的。

  在路上曉新說:「其實用塑膠袋裝書也一樣,只要功課好,用什麼書包無所謂,你說對不對?」

  「是,是。」佩欽唯唯諾諾。

  他不是不羞愧的,為著新背包還同母親發脾氣呢。

  楊文釗在病床上的樣子嚇壞了他。

  只見同學半昏迷似躺著,伯母在一旁哭泣。

  佩欽在回家途中渾忘買背包之事。

  陳曉新說得對,身為學生,至要緊把功課做好,其餘皆閒事耳。

  回到家,姐姐問他:「背包呢?」

  他清清喉嚨,「噯,我不要了。」

  他自袋中把那張千元鈔票取出還給姐姐。

  佩蘭瞪著他:「我有沒有聽錯?」

  「真的,對,我要去溫習功課了。」

  「錢你收著慢慢用。」

  「不,我夠零用。」

  他轉身回房間去。

  佩蘭的母親出來看見,「這是幹什麼,錢推來推去沒人要?」

  「可不是。」

  母親笑,「我正想搓麻將沒賭本。」

  「媽,別去,鄰居方太太的牌搭子不大正經。」

  「又不是做朋友,不過是牌搭子而已。」

  唐太太把那張鈔票收起來。

  佩蘭只得笑,「贏多點。」

  唐太太問:「你同小卜怎樣了?」

  「十劃沒一撇。」

  唐太太感喟道:「想結婚,總得給妻兒一個家,這已經不容易。」

  佩蘭承認,「我們這票人一輩子也不用想成家立室了,樓價高企,民不聊生。」

  「小卜人很忠厚,可惜無甚打算。」

  佩蘭不語。

  「報館同事個性大都如此吧,早知不該讓你念新聞系。」

  佩蘭笑,「該讀什麼科?」

  「做看護就很好,近水樓台先得月,可嫁醫生。」

  佩蘭笑得前仰後合。

  「醫生不好嗎?」

  「媽,這時我又不反對你去打麻將了,去,去。」

  唐太太收拾好廚房便往隔壁走。

  方太太早已在等她。

  「三缺一,快。」

  另外兩位是周小姐與葉小姐,她倆年紀甚輕,化粒卻非常濃,遠看不知像哪個女明星。

  當下二話不說,即開始搓牌。

  不到四圈,唐太太已經輸掉很多。

  唐太太汗涔涔流下,「方太太,你沒說打那麼大。」

  方太太訝異,「你手氣不好而已,往日贏,便嫌注碼小。」

  「我不玩了。」

  「隨便,大家是鄰居,切莫傷了和氣。」

  唐太太紅著臉,忍痛付了錢,很不高興地離去。

  葉小姐把牌一推,點著一支煙,深深吸一口,「她發覺了。」

  方太太不在乎,「這樓上樓下多的是無聊的中年太太。」

  周小姐笑,「分錢吧。」

  方太太一人分幾張鈔票。

  「就這麼多。」

  「小姐,天天分三千,你月薪高過港督。」

  「這倒是真的。」

  「下午再來。」

  「我請假,怪累的。」

  「周小玲,所以說你沒發達。」

  那周小玲伸個懶腰,「咄,做人至要緊舒服。」

  「你既然掛住明仔,走吧走吧。」

  「誰說我掛住他?他為什麼不掛住我?」

  小玲懶洋洋數鈔票,忽然看到鈔票上的字:我有一顆寂寞的心。

  這是誰寫上去的?怪坦白的。

  她把鈔票藏好。

  周小玲是個小混混。

  她靠運氣找生活二時在賭桌上出老千,一時在時裝店高買,手緊時又到夜總會去客串幾天小姐,只要有錢,什麼都做。

  不過曾經有人叫她帶一小包東西到東南亞,被她拒絕,「我不笨,」事後對姐妹說;「我知道那是什麼。」

  姐妹笑她:「是呀,不然你已經退休了。」

  她也想過賺幾千萬退休,不過,到什麼地方去找財路呢?

  離開方宅,她猶自喃喃自語:「我有一顆寂寞的心。」

  回到自己的公寓,小玲坐在沙發上,打傳呼機號碼找男朋友。

  半晌,那人覆電,卻不是明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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