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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王耘不同她吵,一句來一句去,成何體統,無論誰是誰非,他都應該忍聲吞氣,讓一讓她。

  馬桂芳說:「整件婚姻是錯誤。」

  王耘看著窗外。

  「你為什麼不說話?」

  王耘仍然維持緘默。

  「我這就走,再見?」

  馬桂芳一腔怒火無法發洩,臨出書房前一腳踢翻了茶几,打破教授的一隻硃砂茶壺。

  王耘連忙拾起碎片。

  馬桂芳一陣風似去了。

  於太太進門來,搖搖頭。

  「師母,對不起,我賠給教授。」

  「這個女子一點修養涵養都沒有,資質這麼普通的人,態度如此狂妄囂張,有什麼用?我們旁人受她一句半句,當可一笑置之,她自己卻要承受一切後果,恐怕沒有好處。」

  「師母說得對,自作自受。」

  「當然,自由社會中,人家是殺不了你的,非得自殺不可。」

  王耘看得出師母是真動氣了。

  他低頭默默坐著。

  「這只茶壺你師傅用了多年了。」

  王耘心中氣苦, 面色很壞。

  「你靜一會兒吧,王耘,我也不敢再留你了,你跟你那賢妻走吧。」

  王耘只得點點頭。

  雪珊在門外聽見,急起來,「媽媽,你趕他走?」

  「趁他們兩夫妻沒動手拆屋之前,送走他們,也是明智之舉。」於太太沒好氣。

  「媽──」

  「這裡沒有你的事,我還沒說你呢,我怎麼樣叮囑你?你都當耳邊風,雪珊,我對你十分失望,一點點小事就顯出你沒有絲毫自制能力。」

  「師母,這與她無關。」王耘為雪珊辯護。

  「你更混帳,你是雪珊的大師兄,你想害她?弄得不好,她年紀輕輕便有個拆散他人家庭的罪名,那裡都不用去,甚麼都不用做。」

  雪珊輕輕說:「我不是那樣的人。」

  於太太斥責道:「看熱鬧的群眾才不管你是哪一種人。」

  「我這就走,師母。」

  於太太拂袖而去,「雪珊,你跟我留在家裡。」

  母親出去之後,雪珊問王耘:「你怪我嗎?」

  「我剛想問你同樣的問題。」

  「你同王太太一起走?」

  「事情已經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

  雪姍聽得出他聲音中的苦澀。

  回去或大吵一場。,或大打出手,很快會有結果。」他停一停,「對不起,雪珊,我不應該對你說這些話。」

  「沒有關係,我明白。」

  「我得出去買一隻茶壺。」

  「我跟你去。」

  「師母會罵的。」

  「給她罵好了。」

  「雪珊, 這不大好。」

  「別管,反正你歸你上船,我隨後來,母親怪不到你身上,再說,大船又不是你的,怎麼不讓我搭?」

  王耘無奈。

  他收拾衣物.挽著箱子向師母道別。

  於太太歎口氣,「有沒有地方住?」

  「一定有。」

  「那麼再見。」

  王耘走了。

  雪珊同他一班船。

  她陪他坐在甲板上,「人家會以為我們私奔。」

  「雪珊,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我覺得你們把事情弄得過份複雜才真。」

  「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不要相信有婦之夫。」

  「啊。」

  「他們一天不離婚,就是一天不愛你。」

  雪珊咀嚼這句話。

  「你呢,你會離婚嗎?」

  「待我辦妥手續,才回來見你。」

  雪珊說:「那會是多久之後?」

  「我不知道,一年、兩年,可能更久。」

  「那是一段長時間。」

  「是的,你會等嗎?」

  「我不知道。」雪珊坦白得殘酷,「很多事情會在這段時間內發生,誰曉得,可能我會愛上小林,同他結婚。」

  王耘搖頭苦笑。

  小女孩子,連騙人都不屑。

  王耘益發欣賞這一份真誠。

  上了岸,王耘與雪珊踏破了羅街找一隻舊宜興茶壺。

  千辛萬苦,才找到一隻樣子相仿的,決定高價買下,夥計卻問,「要幾隻?」

  笑得他們打跌,原來是仿造的古董,成打地擱在倉裡。

  由雪珊把茶壺帶回家,分手的時候,雪珊並沒有哭。

  而王耘,第二天就跟妻子回了紐約。

  於太太看到茶壺,也不聞不問。管教子女,要時緊時松,一味死綁,會生反效果。

  王耘一走,於家鬆口氣。

  他並沒有寫信給雪珊,雪珊也沒有打聽他的住址。

  她要應付考試升預科,一晃眼就一年。

  沒想到今天放學回來,再度聽到王耘的消息。

  這一年,雪珊長大很多。

  沉著了,文靜了,話少許多,思考能力也增強,一年,對於中老年人,可能只是另外一個三百六十五天,對於少年人,足以起無窮變化。

  雪珊對表姐說:「王耘要回來了。」

  「他離了婚?」

  雪珊點點頭。

  「現在你可用比較客觀的眼光看他。」

  雪珊說:「不知道他真實面目如何。」

  表姐說:「肯定比都爾斯張成熟。」

  「都爾斯是很有內涵的一個人。」雪珊抗議。

  「得了得了,這樣護著他,可見是喜歡他的。」

  「都爾斯對我體貼,物理一科沒有他同我補習,肯定我還在夢遊。」

  「雪姍,知恩莫忘報,很好很好。」

  「我同都爾斯可不是夏季羅漫斯。」

  「告訴我雪珊,你有沒有愛過王耘?」

  「我不知道。」

  「想清楚點。」

  「短暫的一剎那或許,我不能肯定,去年夏天天氣美得驚人,在那種藍天白雲底下,不戀愛一下,有負光陰。」

  「他知道你這種態度嗎?」

  「當然他知道,他又不是三歲,不過,別以為他離婚是為著我,純為他自己。」

  「這我們都知道。」

  雪珊說:「我倒想再見他。」

  「你會哭?」

  「我想不會。」雪珊笑。

  表姐聳聳肩,「有人哭,有人不。」

  雪珊去同都爾斯說:「我的舊情人要回來了。」

  都爾斯看她一眼,「只有中年女人才有舊情人。」

  雪珊笑,「我開始得早。」

  都爾斯問:「幾時,三歲?」

  他們倆大笑。

  年輕的時候,什麼都可以笑得前仰後合。

  王耘卻不這麼想。

  同一幢別墅,同一個師父,才隔了一年,已是百年身,離婚手續把他搞得焦頭爛額,馬桂芳聘了律師同他打官司,房子車子傢俬雜物統統歸她,王耘連工作都辭掉,放棄了護照,前來投奔於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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