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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知芸苦笑。

  是,成千成百張那樣子畫出來,批發出去,鑲好框架,去裝飾別人家的客廳。

  不過也顧不得了,無論如何是項生計,於是她打醒精神,把其他作品也抖出來。

  「很好,」馮季渝雙目炯炯有神地檢閱知芸的作品,「沒想到你習西洋畫。」

  知芸苦笑。

  「我派人同你接洽,該部門經理是位很精明的小姐」

  知芸沒想到他的生意分這麼多類別。

  馮季渝隨即笑:「把藝術當買賣,十分煞風景吧。」

  知芸感喟的說:「人要吃飯,才最最煞風景。」

  馮季渝放心了,他怕她思想搞不通。

  公事說到這裡,也差不多完結。

  知芸以為馮季渝還會有什麼表示,但沒有。他禮貌的站起來告辭。

  她送他到門口。

  他這個人打扮舒服熨貼,姿態大方優雅,但知芸心事重重,無暇欣賞。

  傍晚母親回來了,她把支票給她。

  第二天,馮氏就派人來同她接洽。

  女經理的確是個人才,能幹果斷,三下五除二就同知芸擬好一張合同,限定每週生產若干張作品,由馮氏獨家代理。

  酬勞非常理想,超過知芸所想所求。

  女經理笑,「我們收的畫是有點水準的。」

  聽了這話,知芸心理上已經好過許多,也不去管她所說是真是假。

  劉氏母女的生活自那日開始好轉。

  知芸心中一直覺得蹊蹺。

  多麼巧合,那日她抱著家傳之寶去典賣,剛剛碰見馮季渝,轉變了她的命運。

  遲一步早一步都不行,還說不是注定的。

  生活一好轉,親友走動就勤,母親不愁寂寞。

  知芸可放心作畫,有時候,成天都不出書室一步。

  女經理每隔一月來看她一次,與知芸也談得來。

  一個週末,劉太太在鄰房搓小麻將,知芸埋頭苦幹,女傭人說:「畫廊有人來。」

  知芸一看,才知道是馮季渝。

  知芸笑著迎出,「稀客。」

  馮氏凝視知芸,她略覺不好意思,偏側面孔。

  「你豐滿了,氣色很好。」他說。

  知芸微笑。

  「是開畫展的時候了。」

  知芸的心碰一跳,抬起眼來,他這樣栽培她,為的是什麼。

  她清清喉嚨,「從籌備到成事,恐怕要一年時間。」

  「公司有展覽組專職負責。」

  啊,一切都是現成的,怪不得長輩都說,每個成功的藝術家背後都有一個財團。

  知芸說:「我怕作品還不夠成熟。」

  「留待畫評家發表意見吧。」他笑。

  大企業,做任何事,都井井有條。孤身作戰,撞破了頭,也不得其門而入。

  知芸說:「本市展覽廳的設備──」

  「本市?」馮季渝轉過頭來,「我們到紐約去。」

  啊,他真準備在她身上做功夫,要捧紅她。

  知芸心底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她努力將之按捺下去,「謝謝你提拔,馮先生。」

  馮季渝笑了,「我叫人同你聯絡。」

  他告辭。

  知芸送他到門曰,馮又轉過頭來,「對,生辰快樂。」。

  知芸來不及邊後,面孔與他只有一公尺距離,相當難為情,馮卻大方地交一隻小盒子給她。

  她才接過,他已經走了。

  盒內是一隻式樣別緻的胸針,不值什麼錢,這令知芸舒服,她更加喜歡它。

  她一直把它別在毛衣領下。

  畫展的事,進行起來。

  新聞稿發得多了,畫壇上像是儼然有劉知芸這麼一個人。

  親友興奮起來,競相走告,都認為劉知芸光宗耀祖,他們並不知道來龍去脈,唉,反正抖起來也就是抖起來了,有了名還怕沒有利嗎。既然名利雙收,那麼,說不定有個照顧,先聯絡感情,也是值得的。

  知芸變得很沉默。

  她統共見過馮氏數面,並不知他底蘊,他在她身上作這麼大的投資,撈得回來嗎。

  知芸看著她的作品,作個公平的評估。

  同學中天才橫溢者大不乏人,她的成績一向只是平平,人家思潮一意念如萬馬奔騰,她只能謹守崗位。

  若真的要捧,也不是不可以的,不過不失,文雅愉快是她的畫風,但,她不是天才。

  知芸又站在鏡前打量:外型倒是藝術家的外型,瘦削,但該長肉的地方並不輸蝕,秀氣的五官,最好看的是眼睛,圓而且亮,皮膚白皙光潔,無斑無駁。

  又懂得穿衣服,一襲普通的裙子,一條粗布褲,都襯得飄逸美觀。

  馮氏,會不會看上了這副皮相?

  像他那種年紀,至少應該結婚十年以上了。

  打聽一下,立刻可以知道。

  但知芸一直沒有問。

  他們一行數人飛到紐約,一切有專人安排好,知芸像位明星似微笑點頭接受訪問,漂亮面孔不論國籍,多少佔些一便宜,報上照片登得很大。

  畫展開幕第二日,知芸從外頭回酒店套房,推開門,看到馮季渝站在窗前。

  知芸放下購物紙袋,悄悄走到他身邊,他轉過頭來。

  知芸說:「你都沒通知我們去接。」

  馮季渝答:「我是臨時決定的。」

  知芸脫下外套,露出裡面毛衣,領口別著那只胸針。

  「畫展很成功。」。

  知芸笑得很暢快,「都這麼說。」

  「以後身份不一樣了。」

  「會嗎?」知芸還有點懷疑。

  「商業社會的律例,其實非常簡單。」他解釋。

  知芸看看他。

  過一會兒他問:「今晚,我們可以一起晚飯嗎?」

  當然。

  他們沒有出去,就在酒店裡,叫侍役把食物送上來。

  知芸覺得有義務陪他聊天,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彷彿很想說話的樣子。

  馮季渝喝著酒,過一會兒才說:「我舉行第一個畫展的時候,也是廿四歲。」

  知芸著實嚇了一跳,「你也是畫家?!」

  他微笑,「可以這麼說。」

  「你從來沒提過。」

  「差不多廿年前的事了,美術學生潦倒的居多。」

  知芸知道她今夜有故事好聽了。

  「我在倫敦畢業,混了三年,一點出息都沒有,淪落在蘇豪畫佈景板。」

  知芸吁出一口氣。

  「然後有一日,我的命運轉變了。」

  知芸靜靜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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