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代表順興企業?」她問他。
順興是文約父親的公司。
文約意興闌珊的客套幾句,言中無物,對方很快發覺她浪費了時間,便站起來送客。
走到門口,文約才說:「我同令妹露露是朋友。」
「是嗎。」
「露露說,你喜歡開車時聽歌。」
「我,開車?我沒有駕駛執照,一向由司機接送,我坐在車中多數看報,很少聽歌。」
「啊。」文約發怔,這是怎麼一回事。
女秘書已經過來替文約打開大門,文約不得不就此告辭。
他弄錯人了。
想像中的女郎是倦慵的,嬌怯的,連耍樂都十分厭倦,更不要說是工作。
她應是一支歌可以重複聽一個下午的人。
懂得享受,生活低調,是一個藝術家,不論大事小事,都有點糊塗。
回到家,妹妹問:「怎麼樣?」
文約不出聲。
妹妹留意他表情,「我早知你會失望。」
「她不是她。」
「真人同想像是一定有分別的。」
「不,完全不是那個人,弄錯了。」
「啊。」妹妹也訝異,「你想見的,到底是誰呢。」
「我不知道,她們家還有沒有姐妹?」
「就她們倆。」
「你確實清楚?」
「當然。」
「當然。」
在灰色的天空下,文約又遇見露露。
「聽說你見到我姐姐了。」
文約點點頭。
「怎麼樣?」
「我與你比較談得來。」
露露大喜,「真的?」
「真的,我倆一般無聊,一般幼稚,一般沒出息。」
「去你的。」
「我並無誇張,你可仔細想想。」
露露說:「但你卻要找一個浪費了所有眼淚的女孩子。」她訕笑他。
那只不過是她喜歡的一支歌。
「那卷錄音帶並不屬於你姐姐。」
「那我就不知道是誰的了。」
「還有誰常常用你們的車?」
「我不知道,也許是哥哥的朋友,但是他們的女朋友加在一起至少有千餘名,窮你一生也無法找到。」
「能夠隨意用你們車子的,恐怕沒有幾個人。」
「我為什麼要幫你找?」露露問。
「因為我們是朋友。」
露露啞然失笑,「徐文約,我不認識你,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文約也知道自己太過份了。
這種牛角尖鑽了進去簡直脫不出來。
文思說:「交給私家偵探去辦。」
幸虧還有一份正經工作,當作精神寄托,文約才不致走火入魔。
他常常到附近油站去加油,卻再也聽不到那首歌,見不到那個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文約有一夜看見那個女孩子。
她有潔白的皮膚,不施脂粉,單單擦鮮紅色唇膏,溫柔地同文約說:「我是別人的女友。」
文約連忙說:「我並沒有不良的企圖。」真的,他可以指天起誓。
那女郎嫣然一笑,轉頭而去。
然後夢醒了。
這大抵也可以算是綺夢了。
家裡發生一點事:父親下令,叫文思選擇,要不進順興工作,要不出去升學,不准她繼續遊蕩。
妹妹考慮了三天,決定前往紐約。
文約內心惻然,去送妹妹飛機。「不要玩得太瘋。」「要注意冷暖。」「遇到喜歡的人,切記回來結婚。」
露露也在,文約邀她喝咖啡。
露露說:「沒想到你如許友愛。」
「我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優點」
「是嗎,說來聽聽。」
文約只是笑。
他與她打了三局球,三盤兩勝。
她沒有開車來,文約送她。
露露忽然說:
「文約,既然大家是朋友,我也不好瞞你,照實對你說吧。」
「我知道,你要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別嬉皮笑臉的,告訴你,我知道你認識的女郎是誰。」
文約一怔。
「我一直知情。」
「那何苦害我兜圈子。」
露露說:「每一個人都有苦衷。」
「說你的來聽聽。」
「他是我三哥的女朋友。」
「你怕我動手搶?我不是那樣的人。」
「不,她同三哥斷斷續續往來有好幾年,很痛苦很累的在一起,每次分手,大家都為他們鬆口氣,但不一會兒,又開始糾纏,、永遠沒有了結。」
文約只覺得蕩氣迴腸,「現在他們仍在一起?」
「兩個人什麼都不做,浪費那麼些年,你要是介入,更不知是什麼局面。」
「原來你是為我好。」
露露說:「你不用如此譏諷。」
文約笑了。
「我是自由身,為何對我沒有興趣?」
「我配不上你,露露,將來你的伴侶勝我千百倍。」
露露說:「最狡猾的人才會這樣說,高招。」
文約無奈地笑。
「她上個月又到溫哥華去了,這次去得最久。」
「會不會從此擺脫這段不愉快的感情?」
「我三哥前天才出發去找她。」
「要命,又不肯放過她。」
露露說:「我們見怪不怪,也許他們覺得幸福,畢竟世上有多少人能夠終身以戀愛為事業,統共不用工作謀生?有時真羨慕他們,有這樣一件大事可做,不愁寂寞。」
文約默然。
「喂,有空約會我。」
文約點點頭。
「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叫你出來。」
「不用了,」文約說:「不重要了。」
「怎麼說?」露露詫異。
文約歎口氣,「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更沒有那麼多眼淚。」
露露笑了。
挫折
調職之前,也向前一任同事打聽過。
當時蘇茜說:「你可以應付得來。」
「但是,」我問:「我會開心嗎。」
蘇茜笑,「十多歲的人還似孩子似,做工最終目的是為薪水,又不是看電影,誰理你開心與否。」
「我也並不期望自己會歡喜享受,但總得合理地愉快吧。」
「只有少數人有這樣的幸運,這種人找到的不是工作,而是事業。」
我不語。「你放心,你可以做得來。」
聽這種口氣,已知道不妥。
人總是自負,有什麼是做不來的?人家會我不會,肯學肯捱肯忍。
再老,誰讓你要支薪水。
於是換了個場子,巡迴演出。
已經非常沉著,知道人生地不熟,需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一上場就知道難。
同功課無關,而是人事,氣氛非常壞,人與人之間不說話,無交通,一本正經,做事管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