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家子氣的女孩子不與明媚說話,並且暗示地諷刺:「人家是頭馬兒呢,只怕熱門倒灶。」
或是:「有什麼漂亮?她的提名人是報館編輯,自然發動朋友來捧她,太不公道。」
──「又不會穿衣服,、永遠白色,曦!」
──「又不夠時髦,不懂化糠。」
──「早都有男朋友了,還說二十歲,大會有沒有查清楚她的年齡?」
──「身材恐怕是假的,有沒有整過容?」
我與俞伯母都氣炸肺,這麼年輕就這麼壞,太使人心寒,毫無目的損人不利己。
明媚卻不介意,「我何必怕她們?」明媚很倔強,一有人批評也好,以便加深她認識自己,說不定她們所說,也有一、兩分道理。」
俞伯說:「真沒想到明媚會因這件事成熟。」
人不經滄桑不易長大,但這種經驗何必過早爭取?
千辛萬苦的排練,初賽終於進行。
三十名佳麗表面上看來都屬青春玉女,在電視中出現,吸引無數觀眾,每個人都成為市民的話題。
同事問我:「郝大雄,你女友不是叫俞明媚?」
為著避免麻煩,我說:「同名同姓的人很多。」
同事疑惑的說:「樣子也像。」
「看錯。」
從此不讓明媚到我寫字樓來,人言可畏。
在螢幕上看到明媚風采照人,我不知是悲是喜,這次選美會改變她的命運。
其他二十九名入困老輸給她太多,就算不論相貌身材,明媚高貴之處是人如其名,活潑天真自然,既不緊張,又不做作,什麼都處之泰然──得不得獎毫無關係,她只不過是來趁熱鬧的。
我探深感動,原來我的女朋友有這麼高貴的內在。
但是得到選美皇后銜之後,她會不會仍然做我的女朋友?
賓介公子會奉上洋房汽車,電視電影會要求她簽合同,很快她就變成社會知名人士,被捧成一顆明星。
到時我的地位堪虞。
如果因此中斷我們十多什年的交情,那真是可惜的,但我應當豁達一些,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如果這條路由明媚自己所選擇,我祝福她。
初賽後的明媚更成為城中的話題,沒有人不被她的風姿所傾倒。
甚至擠在公路車中,也會聽得人們說:「今年香江小姐裡的那個俞明媚,泰半會做冠軍。」
而明媚也更加忙了,我幾乎找不到她,天天早出晚歸,她有許多宣傳活動等著參加,節目排得密密麻麻。
電話都打不到,只能夠留字條與她通消息。
一天我已經上了床,在閱小說,忽聞門鈴響,起床去開門,發覺是明媚。
我吃一大驚,「你怎麼有空?」
明媚說:「有些事跟你談談。」
我連忙迎她進來,「光榮之至,未來的香江小姐蒞臨寒舍。」
「說什麼廢話。」
「是,不說不說,」我覺得她面色凝重,「有什麼事?你儘管講。」
「大推,咱們認識十多廿年,亦伴亦友,我說話,你可不准笑我。」
「我怎麼會笑你?」我急起來,「明媚,有什麼事,一定要提出來大家商量。」
她低看頭不響,大概是要打量如何開口。
老實說,明媚真人比上鏡頭還要漂亮得多,不但五官身型好,連鬢角與手指,這些細微的地方都美。
「大雄,我想退出選美會。」
「什麼?」我一呆。
「我覺得壓力很大。」
「可是已經進入決賽階段了!」
「你不是一直不贊成我去選舉?」她看我一眼,「我以為你會支持我退出。」
「可是此刻半途而廢,豈非太可惜?」
「沒有什麼可惜,而且我也長得不美,尚無資格做美後。」她的聲音很消沉。
「一切美與好都是比較性質的,只要比他人美不就是最美?」我趕緊安慰她。
「壓力很大。」她再三說。
「那些人又欺侮你?現在都眾望所歸,名正言順是你第一。」我為她打強心針。
「我就是怕萬一得不到第了」她的頭垂得更低。
「那也無所謂,在你爸媽以及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美後。」我由衷地說。
她笑出來。
「堅持到底,反正你九月份無論如何是要到加州讀書的。」
「經過這次選舉,我見識以倍數增加,幾乎每天都接觸到新事物。」
「那很好呀!」
「昨天,我第一次坐勞斯萊斯。」
「呵?感覺如何?」我沒有坐過,「是不是特別穩?」
「並沒有覺得它特別穩,只是一坐進去,馬上有種特殊的滿足感,我猜那是因為基本上我是一個很虛榮的人。車門很重,推都推不開。」
我說:「唉噸!你應該端坐著,等司機來替你開車門才是啊!」
「我就是不懂。」她懊惱的說。
「是誰的車子?」我心觸動。
「是歐爵士的車,他接我們到他別墅參觀,歐爵士是該次選舉的贊助人之一。」
「呵。」難怪。
「我很苦怕我會受不起引誘,」明媚說:「我發覺自己很嚮往這種五光十色的生活。
「人之常情。」
「我覺得慚愧。」明媚還是很天真的。
「你不會為一輛勞斯萊斯去嫁一個老頭吧?」
「當然不會!」
「那就不必慚愧,誰不希望日子過得舒服些?」
「大雄,我發覺自己變得很厲害。」她拍拍胸口。
「你能半夜上來與我談這件事,就表示你並沒有大變。」我說:「至於小小的變化,我們應當視它為一種進步,俗雲女大十八變。」
「大雄,你對我真好。」
「即使將來有什麼變化,你仍是我的好朋友。」
「大雄。」她緊緊握住我的手。「我還有什麼遺憾?」
明媚的彩照一張接著一張被登出來,有些還做了封面,我義務替她收集起來,夾在一隻文件夾中─將來完了這件事交返給她,好讓她老的時候給子孫看。
我所不喜是那些花邊新聞,言之鑿鑿,暗示她已成為某地產商的女友,鬧得漫天風雨。
俞伯也說:「明媚最近成為小婦人,打扮成熟,沉默寡言,與我們陌生得很,出去的時候往往有私家車在門口等,問她是什麼人,只答是朋友,小報上的緋聞也不知是真是假,她雖然還在家裹住,但有關她的事,我們都是看報之後才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