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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她也學會與父母維持友誼,並且做他們之間的傳聲筒。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父母都太能幹,事事各持己見,幾年前各自搞獨立移民,結果一個去了溫哥華,另一個去了悉尼,並且都追問:「小申,你也來吧。」

  舒申決定留在本市。

  他們真是好人,可是合不來。

  前任舒太太現在自稱張女士,她恢復了本姓。

  年紀漸漸大了,對唯一的女兒無限依戀,嘴巴卻硬,其實住到女兒小公寓來,是為著接近舒申。

  舒先生在年前再婚。

  女兒曾問:「媽媽有無酸溜溜?」

  張女士答:「仍有感覺,就不必分手,他做什麼,與我無關。」

  舒申忽然想到離婚啟事上的「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字樣來。

  舒申黯然。

  父母養下她的時候環境並非太好,兩人均需上班,又得帶她那樣一個哭寶寶,有些精乖伶俐的嬰兒據說六星期就戒夜奶一夜睡到天亮,但舒申到五個多月還半夜大哭,不知大人怎樣熬過來。

  可是轉瞬間,大學經已畢業,舒申在廣告界亦已嶄露頭角。

  張女士時常說:「沒想到時間過得那麼快,帶你累得抱頭痛哭之情還歷歷在眼前。」

  天一亮又是新的一天

  舒申到辦公室坐下忙不迭叫黑咖啡。

  傳真機上有一封信。

  她探頭過去看。

  讀畢,捧住頭,尖叫一聲。

  信是她父親自悉尼傳來的:「小申,我與你繼母將於下星期五抵港辦一點私事,因打算住在你家,請你準備一下,這是你與繼母第一次見面,你一向懂事,當無困難。」

  舒申要到這一刻才能夠領會什麼叫做屋漏兼夜雨。

  怎麼辦?

  她鼓起勇氣撥電話給母親:「媽媽?」

  這下子輪到張女士抱怨:「你知道我唯一的享受是睡一個好覺。」

  「媽媽,你回來度假,我請你住酒店如何?」

  張女士隔半晌,反問:「此刻你與人同居?」

  「媽媽,你別誤會,我最反對同居。」

  「不歡迎媽媽?」

  「當然不是。」

  「到底有什麼苦衷?」

  「媽媽,爸爸也在下星期五回來。」

  張女士在那邊先是一怔,隨即大笑起來。

  舒申難為左右袒。

  「舒申,你給我聽著,你敢叫我去住酒店而不是他,我登報同你脫離關係。」張女士狠狠掛線。

  舒申伏在辦公桌

  「舒小姐,開會。」

  舒申乘空檔與父親商量:「爸,我請你們住最豪華的套房。」

  「我想多些時間與你共處,並且,讓你嘗嘗繼母的好手藝,她煮得一手好菜。」

  舒申說:「爸,我最愛的食物是罐頭湯。」

  「我們決定住你家。」

  「爸,媽媽也定在同一日抵港,她也決定住我的家。」

  舒先生呆住。

  過一刻他才恨恨的說;「她特別喜歡與我作對。」

  「她的電話先到。」

  「小申,你總是幫她,其實爸爸一樣疼你,並且,你長得像爸爸。」

  「那麼,爸爸就搬到酒店去吧。」

  這時,忽然傳來一把陌生的女聲,「是小申嗎?」

  舒申連忙扯起笑臉,「是繼母嗎?」

  這個稱號至難聽,母親永遠只得一個,什麼叫繼母?

  「小申,你不歡迎我們?」也是個厲害角色。

  「不不不。」舒申忽然覺得非常疲倦。

  讓他們三個人住到小公寓去拚個你死我活好了,舒申願意搬到酒店去。

  「酒店有什麼不好?」舒申問。

  「你爸已年屆退休,他最好的歲月己近過去,我們想省一點,」繼母的語氣聽上去漸漸也就像個繼母,「動輒住酒店,太過浪費了。」

  舒申的語氣軟弱,「我請你們。」

  「我們怎麼好叫你請!」毫無商量餘地。

  舒申只得問:「你不介意與我母親同住一間公寓?」

  繼母微笑,「她不吃人吧?」

  舒申想說,不,但是她女兒會吃人。

  「那麼,」舒申困惑地問:「我睡哪裡?」

  「你同你媽睡。」

  「她習慣獨睡。」

  「那麼,」新任舒太太真是精明,「你睡客廳。」

  舒申看看電話筒,不相信有這樣進取的人,「我可否同我爸再講幾句?」

  「你爸進書房去了,你有什麼話,同我說也一樣。」

  舒申沉默,她已無話可說,她十分慶幸父親到去年才再婚。

  繼母說:「那我們在香港見。」

  晚上,張女士找女兒,「沒有廉恥的女人!」

  舒申問:「誰?」

  「你父親娶的那個人。」

  舒申說:「你們吵什麼呢?最尷尬的是我。」

  張女士說:「幸虧你性格完全像我。」

  舒申歎口氣,「你們倆到底為什麼離婚?」

  「離婚是很普通的事。」

  「可是那樣普通的事造就了許多痛苦。」

  「你有什麼痛苦?我一年也不來煩你一次。」張女士光火,「我天天送你往返幼稚園才痛苦不堪。」

  「媽!」

  張女士沉默,「對不起。」

  「媽媽,我永遠愛你。」

  「對不起,小申,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願,並且,你早已用微笑擁抱報答了我。」

  舒申淚盈於睫,「我愛你媽媽。」

  張女士已不想再說下去。

  舒申知道母親寂寞,中年男士們隨時可以找到伴侶,再婚,但中年女士們的情況就不大一樣。

  舒申坐下來,或許,這是她盡一盡做女兒責任的時間了。

  她再一次撥給母親:「媽媽,我陪你住酒店——」

  張女士惱怒,「我不要住酒店,我並不怕那個女人,我毋須避開她!」

  碰一聲掛線。

  平日舒申在辦公室也慣於運籌帷幄,此刻卻一籌莫展。

  呵,離婚的父母也許不是不會子女設想,而是無從設想。

  還小的時候,舒申曾自私地希望父母永遠不要再婚以及養孩子,她倒不介意他們離婚,離婚後他倆對孩子充滿內疚,小申要什麼即可得到什麼,但一旦有了半弟半妹,情況必定大變。

  舒申有位同學的母親再嫁,養了兩個弟弟,父親另娶,又添多一名女兒,都有血統關係,長得也像,但是感受上卻非常疏離,而且各人都有雙親,只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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