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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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多久沒見他?五年?六年?

  有了。

  他也恨我,恨我一定要打官司,把小寶搶過來。

  那時他身邊的女人那麼多,把一個幾歲大的女孩子留給他,叫我怎麼放心得下。

  誰會知道離婚後他竟沒有再婚。

  「媽。」小寶這時候才進來。

  「小寶。」

  我們擁抱在一起。

  「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提就是。」

  「來,還沒吃飯呢,我做了大蒜麵包。」

  我沒想到前夫會找上門來。

  還沒吃完飯門鈴就響。

  我去開門,看到他站在門外,比看到虞兆年的充還意外及震驚。

  他老了。

  頭髮有點白,面孔上也加添了不少皺紋,照說一個養尊處優的人,沒理由近四十就有憔悴之色,但他的確有風霜感。

  很多少女會因此迷上這種成熟吧。

  但我做他的妻子八年,嘗盡酸甜苦辣,我可不欣賞他。

  「爸爸,」小寶也很訝異,「你請進來。」

  我默不作聲。

  你猜他說什麼?他竟向我說:「你如何瘦得這樣,老得這樣?」

  我為之氣結。

  小寶頓時說:「爸爸,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他說:「不要緊,你母親一向最恨人虛偽。」

  是嗎,我茫然想,可是像這一刻,我情願聽些場面話,像:你一點也沒變。

  他說:「面孔都方了,以前是圓的。」

  我沒好氣的問:「你就是來討論我的臉型的嗎。」聲音很淡,也很不在乎。

  「小寶說你這幾年來捱得不似人形。」

  我轉頭瞪看小寶,她連忙低下頭。

  「聽說你連週末都要做工,每餐吃飯盒子,擠逼公路車?」

  「人人都這麼過。」

  「你不是人人。」

  「我怎麼不是人?」

  「你是葛律師的千金──」

  「我爹為著不贊成我的婚事,早十六年已把我遂出家門。」

  「都是我不好。」

  「那倒不見得,你爹也跟你脫離關係。」我們都犧牲過。

  他默默頭,「是,我爹跟你爹,他們為了一宗官司恨死對方,一聽我倆要結婚,反對無效,就把我們趕了出來。」

  我長長歎一口氣。

  「我來是要幫助你。」

  「不要你多事。」

  「小葛,你這是何苦呢?」

  「我都熬出來了,還要你理?」

  「住在這種地方叫熬出來了?」

  「先生,這裡比起我們十六年前自家中出來時住的小公寓,還不算是天堂?」

  他總算不響了。

  真過份,最恨就是忘本的人!

  小寶問:「爹,你可要喝什麼?」

  我說:「他什麼都不喝,馬上要走的。」

  他說:「我喝一杯龍井。」

  「你要怎麼樣?」我問。

  「來看看你,不要充滿火藥味。」他歎口氣。

  我雙臂抱在胸前,「有什麼好看,還不是老了,瘦了。」

  「不,你仍然美麗,性格還是那麼強、寧死不屈。是我不好,我沒能堅持到底。」

  「算了,也不是你的錯,老子的遺產由兒子承受,天經地義。」

  「但我變了,新的身份,新的財產帶來一大班新的親友,我忙著敷衍他們,冷落了你。誰不愛聽好聽的話呢?獨是你不肯說我聽。我太愚蠢,不懂得欣賞你的真誠?」

  我看著天花板,不相信一雙耳朵。

  這算什麼?

  他怎麼會跑上來扮演一個懺悔的丈夫的角色。

  他要是肯來,早就上來了,還等這些年呢。

  他的脾氣得自他爹的遺傳,比我更硬更臭。

  我忽然靈光一現,明白了。

  是那隻鬼,是虞兆年。他用他的力量使這個心腸如鐵的男人軟化下來,說出他真心話。

  「這些年來,」他說下去,「我寂寞得可怕,開頭還以為燈紅酒綠可以彌補一下,唉,到如今我明白了,也絕足不再去那種地方,反而專心事業,我把父親的財產賺多三倍,現在我是個薄有家產的人了。」

  與我何干呢。我看看他。

  我可是靠自己一雙手足足靠了這些年。

  一切都是注定的,出身好家庭,嫁給有家底的丈夫,但不代表我不必自力更生。

  我看看手錶,「我們要休息了。」

  「下次我可否再來?」

  「你一個月可以見小寶三次,請早些通知,我可以迴避。」

  「但是我想見的人是你呀。」

  我替他打開門。

  他苦笑看離去。

  我大力拍上門。

  小寶站在我身後,我問:「對他不大好是不是?」

  小寶微笑,「已經比我想像中好得多。」

  我說:「你不曉得我們之間的恩怨。」

  「怎麼不曉得,我是你們的女兒。」她歎息。

  小寶長大了。

  我默然,回房休息。

  忽然有聲音說:「你倆多年不見,表現還過得去。」

  我一轉身,虞兆年就坐在我身邊。

  「你這小子,」我責怪他,「走到我臥室來了,離譜。」

  「有什麼關係?我是鬼,不是人。」

  「叫人看見,我怎麼辦!」

  「人家是看不見我的。」

  「剛才他跑了來,是不是你做的好事?是否你的電波干擾了他的思路,於是他發起神經來,說了一大頓廢話?」

  「我相信那一大頓廢話,藏在他心裡已經更久。」兆年說:「我只不過提點他一下。」

  我懊惱的說:「真是討厭鬼。」

  「喂!」

  「對不起。」

  「今夜足以令你失眠了吧。」

  「才怪。」

  「真倔強,像你這種女子真少見。」

  「也是被逼的,先生,」我說:「你不知道那口飯多難吃,逼得人堅強起來,靠自己雙手。」

  「他不是那麼差的人。」

  「為什麼要我與他和好?」

  「為了小寶,為你自己,也為著他。」

  「嘩,似文藝片中對白。」

  「你其實也還是很活潑可愛的一個人。」

  「是嗎?我還不算是老婆婆?」

  「葛小姐,何必過度自嘲,穿上摩登衣裳,你才顯眼呢。」他微笑。

  「教我怎麼做。」

  「真的聽教?」

  「你先說來聽聽。」

  「覆水重收吧。」

  「喂,虞兆年,你過身時也不見得年邁,怎麼做了鬼口氣似媒婆?好不老土。」

  他被我說得啼笑皆非。

  「媽媽,」小寶在拍我房門,「你怎麼又自言自語?」

  我說:「我在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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