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保這次沉默。
小為笑,「你怎麼不鼓勵我,說呀,說我才華蓋世,花容月貌與毋需跑車點綴。」
學保輕輕的說:「小為,我們都長大了。」
「真的,你說得對,也許我這個幼稚脾氣要改一改。」小為賠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為一向尊重他,從來不與他爭吵,她靜靜等他說下去。
學保忽爾問:「你會不會拿我去換一輛黑色的跑車?」
「你?」
「是,我。」
「千金不換。」輪到小為給他信心。
學保緊緊握住她的手,「謝謝你。」
小為卻懷疑了,今年不換,明年呢,明年不換,後年呢,大後年,大大後年,又怎麼說。
她已經不再是十六七歲,漸漸也覺得累,星期天,有時情願賴在床上也不去找節目。
學保仍然是她最好的朋友,毫無疑問,沒有人會瞭解她更多,她目前尚珍惜這一份感情。
過兩日,張華生日,她去參加晚會,一到張府,便看見門外停著輛黑色跑車,簇新,驃勁十足,噫,小為想,這是誰?
小洋房的門打開,張華親自應門。
小為向黑車呶呶嘴。
張華笑,「不是我的客人,我這裡今天全女班。」
「沒有男生?」小為故作失望狀,「早知不來。」
張華說:「學保對你那麼好,介紹誰給你都不管用。」
小為不語。
「千金易得,知己難尋。」張華拍拍她肩膀。
「你說得對。」小為握緊好友的手。
二十多個女生,談笑風生,無拘無束,直玩了一夜。
小為掀開窗簾,暗暗注視路旁那輛車,她喝多了一點果子酒,心情輕鬆。
只聽得座上有人說:「……學保與小為才是打風都打不甩的一對。」
她笑,也許是,但從來沒有起過風,不知是否福氣。
張華過來問:「渴睡?要不要到書房裡靠一靠。」
小為點點頭。
躺在沙發上一會兒,小為忽然聽到窗上有嘀答聲,比下雨稍微大聲一些,她睜大眼睛,走到窗前,看到有人伸手輕輕敲窗。
黑暗中一時看不到那是誰,小為並不害怕,她伸手推開窗。
有人輕輕說:「小為,跳出來,我同你去兜風。」
小為問:「那輛黑車屬你所有?」
那人說:「是。」
小為好想看清楚他的樣子,他卻一直沒有走到亮處來。
「來,快點。」他催她。
小為身不由己的跳出窗外,他一把拉住她,奔向車邊,打開門,讓小為坐上去,他自己上了駕駛位,車子風馳電掣地向前疾駛。
小為享受著速度,心曠神怡,順口問:「我們到哪裡去?」
「你想去哪裡?」
「永不永不地,沒有工作,沒有壓力,沒有鬥爭,天天就是玩玩玩,你知道如何去那種地方嗎?」
「但是,王學保呢,我們等不等他呢。」
小為一怔,衝口而出,「我們一早已經說好,雙方都不作無謂犧牲。」
「真的,」那人輕笑,「這是你們的契約?」
「你可以相信我,他從來沒有為我犧牲過。」
那人不出聲,把車子駛得更疾更順。
小為迷迷茫茫看著公路上一點點星光似路標,一邊問自己,你怎麼可以跟一個陌生人私奔,他是誰,他幹什麼,一概不知,太放肆了,太大膽妄為。
小為忽然發覺,她要逃避的,不是學保,而是沉悶的現實生活,她所嚮往的,亦不是黑色跑車,而是它代表的自由不羈。
小為出了一身冷汗,在這個時候,她發覺車子漸漸慢下來,終於停止。
「小為,」那人跟她說:「你真的打算捨我而去?」
小為嚇一跳,「你是誰?」
「小為,你連我都不認得了。」
小為驚問:「你倒底是誰?」
「你看仔細我,」他探身到亮光處,「小為,你看清楚我。」
小為凝視之下,此驚非同小可,她看到的竟是王學保哀傷的面孔。
「學保,是你,」小為無地自容,「你怎麼會在這裡?」
王學保說:「小為,我已看通看透你的真面目,我要離你而去。」
小為並不覺得十分意外,但心中相當難受,「學保,我有話說。」
「不用了,」他搖搖頭,「別忘記我是最瞭解你的人。」
他轉過頭,打開車門離去。
「學保,學保,」小為拚命叫他,「你聽我說。」
有人推她,「醒醒,醒醒,」接著是笑聲,「學保這就來接你了。」
小為驀然驚醒,一睜開眼,見到張華正笑著俯視她,她怔怔地張望四周,發覺自己仍然躺在張府書房的沙發上,根本沒有踏出半步,適才一切,不過是個逼真的夢。
小為撐起身子。
張華說:「你看看誰來了。」
王學保站在她身後。
張華說:「做夢也叫著他的名字……」一邊識趣地退出去,她沒想到小為與他的感情這樣深。
小為問學保:「你怎麼找來了。」
「張華把我叫來,她說你累得不得了,最好有人照顧。」
「她就是這點周到。」
「你夢見我?」學保問。
小為點點頭。
「在夢境中,我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小為毫不遲疑地答:「奸角。」
學保不出聲。
「來,」小為說:「送我回家,」她伸個懶腰,「真的無限度讓我睡下去,我可以睡到二零零七年,反正睡來也無事叫做。」
走到窗前,小為忍不住掀開窗簾一角窺看,那輛黑色的車子仍在。
學保完全懂得她的心事,在一邊附和說:「好車。」
小為笑笑。
他們倆走到門口,學保的小小二手日本車就停在門口,小為坐上去,只覺得放心,剛在想,就是它吧,忽然聽到背後引擎咆吼,她不由自主地轉身過去看個究竟,只見黑色跑車如一支箭般擦過,剎那間去得無影無蹤。
月黑風高,她沒有看到司機是何等樣人。
在現實生活中,她永遠錯過最熱鬧一部分,小為失望地低下頭,到這個時候,她發覺她不會起哄、鑽營、結黨,幸虧社會富庶開明,實力派才有生存的機會,她黯然吁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