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與你喜歡不一樣的異性。」
「美人是美人。」
柱石啼笑皆非。
過兩日,他自動出現在泳池畔。
他看到世平坐在籐椅上,也看到了金剛與它的女主人。
柱石是旁觀者,心緒清,立刻覺得事情不尋常。
那隻金色尋回大分明受過嚴格訓練,一舉一動,同普通狗只有異。
那女孩子坐在世平不遠處曬太陽。
是,確是個美女,高大、碩健、圓臉,最漂亮的是那身蜜色的皮膚。
柱石走過去,手放在好友肩上。
也平一抬頭,看到是他,一愣。
「看,我不請自來。」
也平笑了,這多事的人。
「一直背你坐?」
「是。」
「從不與你打招呼?」
「正確。」
柱石說:「我們找泳池管理員談談。」
「為什麼?」
「笨人,發掘資料呀。」
他們在接待處找到管理員。
那位小姐很客氣。
「是,狗只的確不准走近泳池,可是也有例外。」
「什麼例外?」
管理員解釋:「當狗主人需要它協助的時候。」
也平還不明白,正待追問,柱石已經推了他一下。
也平發覺老友神色異常。
他們向管理員道謝離去。
也平問柱石,「你發現基麼?」
柱石輕輕說:「尋回犬品性馴良,接受訓練後可成為傷殘人士最佳助手。」
也平在電光石火之間忽然醒悟過來。
地震驚地說:「它是她的眼睛!」
接著,深深受到打擊,跌坐在沙發裡。
「是,故尋回犬又名盲人犬。」
也平惻然,情緒過很久不能平復。
柱石說:「一起去上班吧。」
也平點點頭。
那一整天,也平都悶悶不樂,深深為陌生女子不值。
第二天,也平一早到泳池邊去等她。
她沒有來。
也平不氣餒,仍然到同一位置等。
三天後,他終於看見了她,忽然決定不再等下去,走到她面前,說聲你好。
女郎架著墨鏡,聞聲轉過頭來,笑笑說:「早。」
「你一連幾天沒來。」
女郎沒想到有人注意她,意外答:「是,」她伸手搭在愛犬身上,「病了幾天。」
「無大礙吧。」
「看過醫生,已經痊癒,多謝關心。」
也平介紹自己,一口氣把姓名職業都講出來。
女郎笑,「我叫周真言。」
也平稱讚:「多麼好聽的名字。」
女郎只是微笑,那樣平和樂觀,也實在難得。
她說:「這是我們家的金剛,金剛,這是李先生。」
金剛喉嚨胡胡聲,表示友善。
「你可喜歡狗?」
「十分喜歡,可惜居住環境狹窄,不方便養狗。」
「金剛已經十八歲了。」
「什麼,」也平吃一驚,「這等於人類一百歲。」
「是呀,我與金剛一起長大。」
她擁抱愛犬。
這個時候,上班時間已到,也平依依不捨,「明日再見。」
女郎頷首。
也平把小車子駛出來之際看到女郎也在等車,他剛想載她一程,一輛黑色大車停下,司機替她開門,她先上車,再喚金剛。
一人一犬去遠了。
家境不錯也是她心平氣和的原因之一吧。
柱石知道了十分反對,「你不該同她說話。」
「為什麼?」
「你這人似小孩,」柱石光火,「一日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並無企圖奢望,多一個朋友沒有壞處。」
「你的豬朋狗友已經不少。」
「是嗎,」也平說:「我卻覺得自己有顆寂寞的心。」
「我擔心你會傷害人家。」
那樣細心,的確難得。
「你放心,她很堅強。」
「請勿熱情過度,引致他人誤會。」
「我會盡量小心。」
也平沒想到是周真言主動約他。
「週六下午紀念花園舉行露天音樂會,不知你可有興趣參加。」
「我來接你。」
「不過,金剛需與我一起去。」
「我明白。」
週末他去她家,帶了一束白色香花,親手挑選,花束內有玫瑰、玉簪、百合,以及星花。
她前來開門,金剛跟在她足跟。
真言除下了墨鏡,雙眼與常人無異,一點看不出來。
她接過花,給金剛嗅一吃,「多麼香。」
把花插在水晶瓶子裡。
「我去取件外衣就走。」
她進房去。
也平看到荼几上放著一本攤開的盲人凸字大書,看一看封面,原來是新的全書。
也平用手指輕撫凸字,感覺惻然。
半晌,真言取出披肩,也平替她罩上。
真言笑,「不是我用,是金剛,前陣子它著涼,病了幾天,記得嗎?」
也平訝異,原來生病的是金剛,他還以為是它的女主人。
也平把披肩搭在金剛肩上,它嗚嗚地在喉嚨裡叫幾聲,表示感激。
也平在他頸部輕輕拍打數下。
真言問:「你也喜歡狗。」
也平點點頭,「小時候養一隻西班牙硬,一直陪我到十二歲,忽然失蹤,傷心之餘,發誓不再飼養寵物。」
「那豈非因噎廢食?」
也平說:「可是心情要好久才能平復。」
車子到了紀念花園,他們在前排側旁找到位置,金剛蹲在二人中間。
天氣尚有涼意,但太陽很好,真言又戴上墨鏡。
樂隊演奏的是中西民間音樂,不少曲子也平都相當熟悉。
奏到最後,有一班六七歲的孩子出來唱歌,「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喚起太多童年回憶,也平樂得大笑。
金剛的頭搭在他的膝蓋上,他撫摸地頭頂。
散場了,他們沒有即時離去,緩步到公園小食部,也平買了三客冰淇淋,兩人一犬吃起來。
真言還有猶疑,「金剛也有?」
「都十八歲了,還有什麼不能吃的?」
「說得好。」
他倆在紀念花園逗留很久,黃昏,也平才把真言與金剛送回家。
事後,也平坦白地與柱石說:「我並不覺得她有缺憾。」
「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沒有凝視她的面孔。」
「怕什麼?」
「我不是粗魯的人。」
「你盯著她看她也不會知道。」
「柱石,你怎麼會這樣說,禮儀是用來向自己交待的一件事,不管有人無人,人家是否知道,我們都不應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