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逢人都有自尊心,他索性不承認戀愛過,倒也是一個辦法。」
我表現得越愉快,他們越為我擔心。
「不要壓抑過度,森兒,要生氣便生氣,要發脾氣就發出來,每個人都瞭解你。」
我手足無措,啼笑皆非。
文烈很同情我,戚家明搔著頭皮,大家都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
我說:「敏敏快回來了,回來之後我把她帶回到我們家去就好。」我安慰他們。
「看樣子你帶敏敏上去也不管用,他們現在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事,你帶女朋友去坐,
他們以為你故意示威。」
「真是,父母與兒女之間還有這種誤會。」我浩歎。
好戲還在後頭呢,文伯伯文伯母請我吃飯,向我道歉。又逼文烈在一旁坐著。這一頓飯
吃得自背脊骨直落,我很替文烈難過。
文伯母先開始告苦:「這年頭,養兒不知兒心肝。」
我連忙說:「不會的不會的,文烈多麼孝順…」
「唉,森兒!咱們自小就喜歡你,想把女兒配給你,可是這個女兒不識好歹,真叫我們
下不了台。」眼睛都紅了。
「文伯母,千萬不要這樣說,這當中有誤會,我和文烈自小一起長大,雙方認識得再清楚沒有,我們跟兄妹一樣,以前是好朋友,將來也是好朋友,過幾年文烈有了孩子,與我的孩子也會是好朋友,伯母,你千萬別為這個事擔心。」我的聲調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文伯伯長長歎口氣:「你這個孩子,待我們真體貼,竟裝成沒事一樣,太識得大體,是
文烈不好,她沒這個福份,如果她能嫁你,我們才真能放下一顆心。」
文烈這時候按捺不住,「這樣子對戚家明太不公平了!」
她父親馬上把她喝止,「你還有臉開口說話?」
文烈是火爆脾氣,她把碗筷一推,站起來,「你們根本不分清紅皂白,我說了一千次,
阿森另有女朋友,叫張敏敏,現在美國,過幾天就要回來的,根本我與他之間從沒考慮過婚
嫁。」
「從沒考慮過?」文伯母忍不住,「根本羅家的戒指手飾都已經送了過來,你還稱不知
道?」
「這是你們四個人之間的事,阿森從未向我求婚,我從未應允嫁他。這是什麼年頭了,
還為這樣荒謬的事爭吵,真是時光倒流七十年,實行梁祝恨史還是怎麼的?」
說完之後,她臉色鐵青的走掉。
文伯母飲泣起來。
我真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強烈,連連好言安慰。
文伯母說:「阿森,那個姓戚的是廣東人,一張面孔又黃又瘦,年紀輕輕,鑲看粒金牙
……」
是嗎?戚家明鑲看金牙,我一直沒看出來,文伯母好眼光。
「還有,家中只有兩個姐姐,大姐有兩個女兒,是離了婚的,母親又是寡婦,你看看,
文烈是不是自討苦吃?這一屋子的女人都要那姓戚的照顧,有什麼磨擦,都是文烈的罪,明
明是個火坑,她偏偏往下跳。」文伯母淌眼抹淚。
真的?戚家明的家庭環境那麼差?連我也怔怔的替文烈擔起心來。
「他們孵在灣仔區一層小屋子內,那老太太一身衣服怕有一個月沒洗了,屋子裡地板怕
在過年時刷過一次,文烈怎麼會跟這種人走在一起,現在為她好她不知道,將來維持不下去,
又怪父母不勸她。」文伯母拍桌子,「現在這父母怎麼做呢?」
我說:「文伯母,我仔細研究一下,跟文烈解釋。
「真的?阿森,你肯答應?,全交在你手中了。」
文伯伯皺眉頭,「阿森已經夠煩惱,你別百上加斤。」
我視文烈如妹妹,當然為她好,如果文伯母說的一切屬實,我有義務勸她考慮清楚。
我把文烈約出來見面。
我們兩個人在公園散步。
「聽說戚的家庭背景跟你完全不一樣,你能夠適應那個氣候?」我充滿關注,「你可是
千金小姐。」
「定是聽了媽媽的哭訴?」文烈笑說:「家境略不如他們便派人家寒酸,上海人是有這
種通病。」
「你們不一定結婚吧?」我擔心地問。
「八字都沒有一撇呢!」她笑說。
「你有什麼重要的決定,千萬要關照我一聲,我是你大哥,知道嗎?」
她很感動,「不明事理的人,還以為你同我藕斷絲連呢!!」
「為什麼獨獨對戚家明有好感?」我很煩,「這種家境差、心頭高的男孩子特別有自卑
感,自己養不活女人這一筆他是不提的,女人有什麼抱怨,他只會順理成章的辱罵她愛慕虛
榮,我最怕這種人,纏上了沒完沒了。你同他走過,他引以為榮,一輩子嘴巴不放過你,津
津樂道,很痛苦的。」
「你怎麼知道?」文烈好氣又好笑,「你想像力比我父母還要豐富,戚家明又沒得罪你!」
「怎麼不知道?我有個表姐就是嫁這種人,離了婚十二年,表姐還常給他牽頭皮」。」
「什麼叫牽頭皮?」
「上海人口中的被他觸霉頭,處處住壞處提看不放過的意思。」
「我不相信戚塚明是這種人。」
「何必以身試法?」我勸阻她。
「咦,你怎麼了?你管你自己的事好不好?」文烈笑看拍打我。
「不,我是你大哥,我要管這件事。」
「人家不知就裡,還以為你吃我的醋。」
「就當是這樣好了,誰關心人們怎麼想?」
我趁敏敏尚未歸來,就拉著文烈不放。仔細觀察戚家明一下,發覺文伯母的擔心並不是
多餘的,這個人自尊自大,一般強烈的是自卑,家境很差,他卻不去爭取,在學校裡念的是文科,立志要做詩人,嚇得我三魂不見了七魄。我索性夾在他與文烈之中。
文烈罵我,「你瘋了,我告訴敏敏去。」
我知道這會引起事情更複雜。果然,文伯母說二阿森呀,你要爭取,不但救了我們.
也救了文烈。」
父母親也向我打氣,「對,化悲憤為力量,決一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