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聳聳肩。
「我想週末來看你,行不行?」萊斯李說。
「萊斯李,如果你想追求我,我勸你打消主意,我今年都廿八歲了。」
「沒關係,十年之後,你才三十八歲,那時我已經十九歲。」
我大笑。
星期六他獨自上樓來按鈴,手中捧一大堆東西。
他說:「巧克力蛋糕還給你,花當利息,還有,這件是浴袍。」他把東西一古腦兒堆在我面前。
我問:「你爸教你的?」
「是。」他很坦白。
我奇說:「咦,這件浴袍不是了,這件是新的。」
「爸去買的。」萊斯李說。
「謝謝。」我說。
他說:「我買了電影票,我們看完武俠諧斗片去看占士邦。」
我問:「看兩場?」我瞪眼。
「那我豈不是要整天陪著你?」
「你如果不討厭我,那有什麼關係?」他攤攤手。
「萊斯李,如果我那些男朋友們有你那麼夠風度夠有趣,我早就嫁出去一百年了。」
「要求不要太高,」他說:「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我白他一眼。
我們開車找間小餐室去吃飯,萊斯李去借電話打,鬼鬼祟祟,沒多久,當他父親出現的時候,我明白了。
我看他一眼,說:「請坐。」
萊斯李說:「爸一會兒也去看電影。」
「哦。」我說。
「我希望你不反對。」他說。
「我不反對。」我說。
那家法國飯店很小,但是坐得很舒服,食物美味之極。
我說:「萊斯李,你的膝頭好了沒有?」
「好了,」他給我看,「那天你並沒有替我敷藥。」
「那天我自己也很累。」我說。
「好了,我不想與你吵。」萊斯李說。
嘿!他不想與我吵,豈有此理。
他父親微笑。
「你為什麼離家出走?」我問萊斯李。
「沒有人的時候我才告訴你。」他說。
「這裡只有你父親。」我說。
萊斯李閉口不語。
「你這個小大人。」我說。
萊斯李說:「我在家中沒有溫暖,自然要出走。」
「什麼叫溫暖?你曉得個屁。」我說。
「要跟媽媽說話,媽媽不在,就是沒有溫暖。要跟爸爸說話,爸爸也不在,就是沒有溫暖。」
我看他父親一眼,不好意思涉及別人的家事,不便出聲。
萊斯李說:「就算他們兩個人都在一起,誰也不說話,你說多悶。」
他父親說:「日子久了,自然沒話好說。」
萊斯李問:「那麼爺爺奶奶他們活了七八十歲,怎麼還有話說。」
他父親惘然。「我也不明白。」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個女人走過來,手搭在萊斯李肩膀上,萊斯李回頭一看,叫聲「媽媽」。我倒抽一口冷氣。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穿著時髦的衣服,臉上化妝很明麗,只是有點凶悍性。
她開口說話:「傭人說你們來了此地,心情好得很呀,又吃飯又看戲的。」
我連忙站起來,我說:「我有事告退,你們三個人慢慢談。
我抓起手袋就走,逃難似的。百忙中覺得那位女士還在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我最怕吃不到羊肉一身騷的故事,況且我根本不喜歡吃羊肉,連那個意圖也沒有便已經一身騷,真是何苦來著。
回到家中,一肚子的氣,單身女人在這種時間最多感觸,本來我真的想跟萊斯李去好好看兩場電影,現在倒變了他們一家三日去熱鬧。
結了婚,養下孩子,到底是有感情的,很容易死灰復燃,重收舊好。
過幾天,萊斯季打電話來。
我問他,「電影好看嗎?」
「好看過鬼,那日爸爸與媽媽在餐廳中大打出手,幸虧你走得快,後來我一瞧情形不對,連忙腳底抹油,到底也沒有你聰明。」
我詫異:真有這樣的夫妻,看外型都很撕文。
「所以現在還得重新買票看電影,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謝謝,」我說:「我不想被人摔破頭。」
「那你是一輩子不看戲了?就是你跟我兩人也不去?」
我問:「你保證只你我兩人?」
「保證。」
可是在戲院大堂,他父親又出現了。
我掉頭就走,萊斯李拉住我。
他說:「他是來道歉的,他不看戲。」
我站住,非常緊張,「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快走吧,瓜田李下,小心為上。」
他苦笑,只好轉身走。
萊斯李看著他的背影搖頭,他說:「可憐的男人,被女人折磨得不像人形。」
我說:「你懂個屁。」
那兩部電影很好看,散場時萊斯李的父親在戲院門口等他,接他回石澳。
我當他是大麻瘋,離得遠遠地招手。
我至今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當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尚丈八金剛,摸不到頭腦,對住電話直問:「誰?」
「張振輝,萊斯李的父親。」他得借用他兒子的名字。
「有什麼事嗎?」我馬上冷淡下來。
「萊斯李生病,想見見你。」
「我又不是醫生。」我說。心中很牽掛,這小男孩子怪鬼靈精的,惹人喜歡。
「他很想念你。」姓張的很簡單地說。
「我家還有巧克力蛋糕,你問他要不要吃?」
隔一會兒他說:「我隔三十分鐘送萊斯李到你家。」
「他是什麼病?」
「一點點發寒熱而已。」
「我等你們。」
萊斯李抱著玩具到我家來,張振輝放下他就走了。
我問他:「你是否覺得寂寞?」
他點點頭,病得有點焦頭爛額.可憐巴巴的,話也說不多。我放他在沙發上,開了電視,倒了橘子水出來,他已經抱著玩具睡著了。
我取下他手中的遙控玩具車。
這個苦惱的小大人,沒有一點樂趣,父母吵個不停,把他的靈魂都吵散了。
他醒來時靜靜的哭,我拍打他的肩膀。
「不要悲傷,告訴我,你最希望的是什麼,或者我可以幫你。」
他嗚咽的說:「我最希望爸媽像以前一樣,好好的……」他埋在我懷裡泣不成聲。
我點點頭,「知道了。」我說。
我勸他吃了點食物,替他洗個臉,問他要不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