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大鄭這人怎麼樣?好不好?」他問。
「好,當然好。」我詫異,「我最喜歡他了。」
他沉默一會兒,「你喜歡就行。你可知道,他也很喜歡你?」
我啼笑皆非。「我當然知道你們喜歡我。」
「不不,不是朋友間的感情。」小鄭說:「我哥哥一直在心裡愛你。」
「愛我?」我重複,事情來得太突然,我沒想到他們略有表示,是示愛,太嚴重了。「我不明白。」我說。
「哥哥今年三十二歲,應該成家立業。如果我記得不錯,你肖狗,今年廿二歲,他大你十年,剛好。」
「你幹嗎?」我笑出來,「你的口氣像媒人,小鄭。」
「不,」他的手按在我手上,忽然很衝動,「你好好聽我細說,大哥是個好人,他能照顧你,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頭,幾時捱得到老?不如早點嫁人。」說著他眼睛紅了。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樣知心的話,我也落下淚來。
「最要緊人品大家都清楚,」小鄭趕緊喝一口酒,「以後大哥約你,我就不夾在你們當中了。」
「我不知道,小鄭,我們一直像兄妹——」
「聽我的話,別辜負大哥一片好意。」他一直握著我的手。
他有點醉,我看得出來。心中十分罕納,小鄭很少有失態的時候。
我連連點頭。
大鄭自己不敢說的話叫他弟弟來說,弄得我很尷尬。以前大家見面和和氣氣的,現在可拘謹得多。可是我不能一輩子待大鄭小鄭如兄弟,兄弟娶了嫂子,妹妹也會被冷落,再純潔的男女感情,終局也演變成夫妻。
那日我開車送小鄭回家,他已喝得不能開車。
大鄭下樓接他,問我:「怎麼了?」詫異得很。
我微笑說:「他醉了。」
我在街燈下打量大鄭:適中的個子,穩重的性格,端正的五官,左看右看,沒有缺點,我忽然漲紅了臉,不錯他是個理想的丈夫,但愛情是另外一件事——虹彩呢,火花呢?我轉頭回家去。
我還渴望轟轟烈烈的戀愛。不錯,裡裡外外我一直靠自己一雙手照應,長久沒個借力的人,既辛酸又疲倦,嫁給大鄭,一切問題可以得到完滿解決。衣食住行以及其他,經濟上精神上,他都會對我呵護備至,這樣的暖房伸著雙手等我,的確是一股強大的誘惑力。我心中已願意了一半。
——但愛情的幻彩——真是唯一的遺憾。
以後看到大鄭該怎麼做?我在他跟前撤慣賴,說慣笑,難道以後也這麼不成?
罕納了一個星期,第二個週末輪到大鄭打電話來!「去吃日本菜好不好?」
又是日本菜。
「好。」我說。
照平時我早就反對,可是現在我得溫柔一點,仍然忍不住反問一句:「為什麼選日本館子?」
「那裡靜一點,我有話想說。」
什麼話?
求婚?
我的心狂跳。
「八點鐘我等你。」他說。
不知道為什麼,大鄭雖然是個可敬可愛的好人,我都不想跟他結婚。他總像個大哥,以前沒證實,關係尚有點可商榷的曖昧,小鄭一說他愛我,我只覺得尷尬。
如果他帶著戒指來,我只好推他。不知我那太極功夫可到家。
我到那家日本館子,大鄭已經在那裡等我,我看到他一表人材的樣子,想想如果錯過了他這麼好的機會,以後也許一輩子都遇不到,但現在時間不對,我沒有結婚的心理準備。
我在他對面坐下來。「大鄭。」我說:「有話跟我講.」
「是。」他說:「你先坐下。」
他叫了一桌菜,我樣樣吃一點。
大鄭也跟他弟弟一樣,淨喝悶酒,不出聲說話。
我問:「你怎麼?有心事?」
「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歎口氣。
他這麼理智的一個人,難道還有想不通的事?
他說:「你最近有沒有見小鄭?」
「有,上星期我不是送他回家?還是你開的門。」
「呵是,那一夜。」大鄭說:「那一夜他直叫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我真給弄糊塗了。
「是,說出很多醉話,我才知道他的心思。」
「他有什麼心思?」我覺得事態嚴重。
大鄭說:「老老實實,你覺得小鄭如何?」
我的天!我簡直要哭出來,又輪到大鄭來問這一套。
我尖著聲音說:「你們倆都是好人,我都喜歡,你們一直是我的好兄弟,夠了沒有?」
大鄭愕然,「你怎麼了?」
「你想說什麼?想代小鄭向我求婚是不是?瘋了,哥哥為弟弟求婚,弟弟代哥哥求婚,你們自己就不會發言?我不明白,而且我不是皮球,被你們兄弟踢來踢去,我又不想這麼快結婚,好的女孩子那麼多,簡直滿街跑,趕快推薦另外一個吧,我受不了啦。」
一頓亂嚷,把大鄭的酒意喚醒。
他說:「你——」
我說:「你們兄弟倆,哥哥愛弟弟,弟弟愛哥哥,可是為什麼把我牽涉在內?我的滋味可不好受,你們倆以後別再約我出來了。看樣子男人都有毛病。」
我站起來要走。
大鄭大驚失色地拉著我,「你別走,我的話還沒說完。」
「你的話是沒說完,但是我也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大鄭,我不想聽下去,讓我走。」
「你生氣?」他問。
我沒生氣,我只是悲哀。他們兄弟倆都是好人,只是想錯了一件事,他們認為我是小孩子,隨時隨地可以跟一個男人結婚,分明不尊重我。
那夜回家,我哭了一場,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碰到理想的對象。
我不是不喜歡大鄭與小鄭,給我一點時間來培養感情,誰也不知道結局會怎麼樣,但現在一切來得太不自然,我忽然產生抗拒感,將他們兩個人都關在門外。
一個月不見大鄭與小鄭,生活寂寞枯燥。從這裡可以看出他們兩個人對我的重要。
現在下班我自己去擠公路車,回到家中無所事事,從這裡摸到那裡,看電視新聞,按摩面部,熨衣裳,吸塵,總沒有一件正經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