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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培貞笑道:「相信我,醫生,我超過願意。」

  她躺下來,醫務所燈光柔和,佈置雅致,十分舒適。

  「有什麼事嗎?」醫生問。

  「我大量掉頭髮。」

  「呵。」

  「大概是受了失戀的壓力。」

  「願意說一說過程嗎?」

  「太普通了,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是醫生,我願意聆聽所有個案。」

  「我捫三年前在大學夜間部認識,當時大家都在念公司秘書課程。」

  「他叫什麼名字?外型好不好?」

  「他叫王志添,長得聰明俊朗。」

  醫生不語,放了一隻輕音樂唱片,醫務所的氣氛立刻喜悅起來,培貞忍不住伸個懶腰。

  「我十分愛他。」她輕輕說。

  「他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小一歲,」培貞答:「半年後,我建議由我供他入日間大學,他成績十分好,格於家境,才不得不白天工作。」

  「他願意嗎?」醫生揚起一道眉毛。

  「他立刻接受了,今年六月畢業。」

  「一畢業就與你分手?」

  「可以這麼說。」

  醫生吁出一口氣,「很有決心。」

  「是,他是那樣一個人。」

  「他此刻在哪裡?」

  「同一位千金小姐結了婚,旋即齊齊赴多倫多去主持岳父的一間建築公司。」

  「老故事。」

  「可不是。」

  醫生說:「只能抱怨運氣不好。」

  「可不是,沒仇報。」

  「你不會有事,你很堅強,尚能維持一定的幽默感。」

  「我一直失眠。」培貞抱怨。

  「那屬於正常。」醫生微笑。

  「我幾時可以恢復正常生活?」

  「三年,四年,也許五年。」

  「那麼久?」培貞大吃一驚。

  「也許三五個月,每個人不一樣,你付出比較多,需時會久一點。」醫生說得輕描淡寫。

  「噫,」培貞驚呼:「人的平均壽命約為七十歲,我為王志添就付出十年八載?太不值得了。」

  醫生笑,「所以你要速速忘記他,否則更不值得。」

  講得太好了。

  培貞歎口氣,「他竟那樣對我。」

  「的確過份。」

  「醫生,做了這種虧心事,理應受到審判。」

  「呵,你想把他帶到法庭?」

  「是,」培貞說:「可以給他一個辯護律師,看他對陪審團怎麼說。」

  醫生極表興趣,「你有把握打贏官司?」

  「醫生,你說呢?」

  「我也認為你必勝。」

  培貞吁出」口氣,心裡舒服不少。

  真感激永顏,她看到她的需要。

  醫生問:「你願意下次繼續嗎?」

  「我喜歡這裡,我會同看護約下次時間。」

  培貞走出醫務所,才發覺天已經黑了。

  她駕著小房車回家去。

  開啟信箱二封信落出來,象牙白信封比普通信封略大,十分隆重,信封左上角壓著英文字樣,光線暗看不清楚。

  培貞忽忽入屋,開亮了燈。

  這才發覺信由多倫多寄來,左上角的字樣是王志添先生夫人,北約橡樹街七三七號。

  他寄什麼來?

  信封拆開,是一張匯票,加幣十五萬元正。

  除此之外,並無片言隻字。

  呵,是把三年學費償還她。

  培貞雙手簌簌抖起來。

  是想以這筆區區款項把整筆感情帳勾銷。

  培貞有把匯票撕掉的衝動,可是接著她愁苦地想,這是她應該得的款項,有了這筆錢,她可以把它當首期買一幢小公寓自住。

  為什麼不接受?這根本是她的錢,三年以來作了錯誤投資,這是賠償,她理應收下,這種關口,爭什麼閒氣?

  即使去到法庭,法官也會判她得直。

  培貞又怔怔落下淚來。

  她歎口氣,無可奈何地和衣倒在床上。

  一定是累到極點,她睡著了。

  做夢也勞碌,一直走一直走,在走廊裡向前走,然後,她看到兩道門,她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地方?

  培貞伸手推開那兩扇門,聽到裡面有嗡嗡人聲。

  門裡是一個大堂,一排排座位,最前端有張高背椅,高高在上,坐著一個戴白色假髮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咦,他是一個法官!

  這麼說來,這是一所法庭。

  培貞張大了嘴巴,她到法庭來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座法庭同真的一樣。

  她站在法庭中央,只聽得一名書記叫道:「原告丘培貞到。」

  培貞嚇一跳,原告?她是原告,那麼,被告是誰?

  一轉頭,發覺身後一排排座位上已坐滿了旁聽者,左邊一列陪審員也來了。

  培貞發欽,只看到雙方律師各就各位,被告席上,赫然是王志添!

  一時間培貞杲住,不知是幻是真。

  王志添這時剛好抬起頭來,目光與她接觸。

  培貞看到的是極之複雜的眼神,厭憎、憤怒、後悔及驚煌均有,獨獨沒有感情。

  也難怪,已經公堂相見,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真好,真痛快,可以把負心人拉到法庭來討回公道。

  「開庭!」

  「被告王志添接受原告丘培貞盤問。」

  「我?」培貞嚇一跳。

  她的律師催促她:「上去,照理直說,控訴他,去呀,別怕。」

  丘培貞緩緩吸進一口氣。

  她一步一步走向前,看著王志添。

  他還是那麼英俊,劍眉星目,像煞培貞第一次在課室看到他模樣。

  真沒想到有一日會當眾審他。

  培貞剛想開口,眼淚已經忍不住汨汨流下。

  旁聽席上當場議論紛紛。

  培貞用手帕抹乾眼淚,不知說什麼才好,現在被告就坐在她面前,聽她指控,為什麼一句話都沒有了呢?

  自他離去之後,她不是翻翻覆覆問過自己千百次,錯在什麼地方嗎,終於,培貞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問:「王志添,我錯在哪裡?」

  志添抬起頭,培貞這時才發覺他有點憔悴,他回答:「培貞,你沒有錯。」

  「沒錯,為何離開我?」

  「培貞,這不是錯與對的問題,我倆的感情已告一段落。」

  「就那麼簡單?」

  「不錯,就那麼簡單。」

  這次,連陪審員都發出驚歎之聲。

  即使在法庭上,王志添仍然不肯屈服。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太好了,我很感激你,你樣樣為我設想周到,你是我的恩人,因此我一日比一日敬畏你,我不敢逆你意思,也不想在任何事上與你爭辯,見了你,我連忙把頭低下,像小學生見了訓導主任,這種關係已經繼續太久,我覺得痛苦多於快樂,只想結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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