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瑩問:「我們還會再見嗎?」
「一定會。」
「你講得好似十分肯定。」
「按於定律,人人必須與我會晤。」
思瑩笑,「好大的口氣。」
「宋思瑩,保重。」
「喂,陳大文,你究竟是誰?」
陳大文已經跨出幾步,站在不遠之處,聽到思瑩窮追猛問,轉過身來。
這時,濃霧忽然下降,遮住地下半截身子,他整個人如飄在半空,黑衣不住顫動,此情此景,詭異無比,思瑩看得呆住。
她指著地,「你你」
陳大文開口,這次聲音猶如隆隆郁雷,「你還猜不到我是誰?」
思瑩突覺一陣寒風灌進她脖子,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哆嗦,她牙關打戰,「你是來收我回去的死神。」這句話好難出口。
陳大文冷笑,「搞了一個晚上,你總算明白了。」
思瑩雙膝一軟,幾乎跪倒在地。
她渾身如浸在冰水裡,簌簌發抖。
「你……來接我走?」
陳大文一揮手,舞起一陣勁風,「在世人眼中,我是一個可厭人物。」
思瑩聽見自己的牙齒咯咯作響。
「卻不知我慈悲為懷,可以不走的人,我總勸他們留下不走。」
「是,是。」
「宋思瑩,現在你明白了吧,你一定會再見我,人人都一定與我打交道。」
「幾時?」思瑩問。
「嗯,還有一段非常非常長的時日,思瑩,好好利用每一天,享受生命。」
說完這句話,陳大文迅速滑走,不消一刻,身形已消失在濃霧中。
留下宋思瑩一個人,又濕又滑,頭髮都沾著露水,呆呆站在街角。
她竟與死神共度除夕之夜。
而他居然力勸她好好活下去。
不可思議。
宋思瑩雙腿不聽使喚,不知站了多久,直至雙膝麻痺,她才操揉面孔,搓搓兩腿.向前邁了一步。
她緩緩走回公寓。
街道上仍然不乏慶祝新年的人群,陌生人互相擁吻,「新年怏樂」。
思瑩喃喃道:「新年快樂。」
走了大半小時,她回到家門。
用鎖匙打開大門,她聞到烤麵包香。
咦,誰把麵包放到烤箱之內?
反正肚子餓,她便取出來,搽了果醬,大口咬下。
小公寓內十分溫暖,思瑩沖了一大杯熱可可,灌下肚子。
洗把瞼,對著鏡子,發覺面孔上徘徊多月的黑氣經已散盡。
她縮進被窩,方知什麼叫筋疲力盡,噫,活看又有什麼不好呢。
她沉沉睡去。
一個夢也沒有。
醒來之際,天色已大亮,看看時鐘,是上午十時半。
一月一日還是假期,不用理會世事。
思瑩起床,呵,活下來了。
她連忙把藥片統統倒掉,推開窗戶,深呼吸一下。
怎麼會想到輕生?太懦弱了,以後她都不會再動這樣的腦筋。
思瑩接看撥長途電話回家。
才聽到母親一聲喂,她眼淚己如雨下,「媽媽,是思瑩,新年好。」
「思瑩,真掛念你,學業如同,水土服不服,還有,天氣冷嗎?」
「一切都好,好得不得了。」
媽媽笑,「等不等錢用?」
「用光了才向你求救。」
「長途電話不便宜,改天再說。」
「媽媽,自己保重。」
「你也是。」
掛了線,思瑩才抹乾眼淚。
幸虧活下來了,不然媽媽那顆可憐的心怎麼辦?
有人敲門,思瑩打開門,見房東站門外。
「宋小姐,掛號信。」
「一月一日也派信?」
「宋小姐,今日是一月二日。」
什麼,她這一覺竟睡了一日一夜?
拾起報紙一看,果然是一月二日。
思瑩接過信,關上門,糊塗了,她到底有沒有去過時代廣場,有無遇見過陳大文,抑或,整件事,都是一個夢?
她連忙去檢查皮鞋,鞋底是乾的,但,她睡了那麼久,濕鞋也早已晾乾。
她急急拆開手上的信。
呀,好消息,校方批准了她三個月前的申請,讓她在成人班上當實驗室助手,一個月有九百元薪水呢,已足夠應付生活費。
噫,幸虧還活著,不然叫誰來收這封信,又如何慶祝好消息?
思瑩緩緩坐下來,她什麼都明白了,人生有上有落,有起有跌,月滿必損,否極則舂來,故得一意事來,須處之以淡,失意事來,須處之以忍。
動輒輕生,即使有九命,還應付不來。
將來的歲月裡,也許有更大的難關要過,但千萬不可輕言放棄,必定要沉著應付。
思瑩把那封信擲到半空,大喊:「陳大文,謝謝你!」
他人的夢
這個夢同旁的夢不一樣。
宇詩醒來之後,納罕不已。
第一,夢境非常清晰,醒來之後,每個細節都一清二楚。
第二,在夢中,宇詩不是主角,主角另有其人。
第三,宇詩不認得那主角。
夢的主角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孩子。
唉,不如把宇詩整個夢,詳細的說一說.
那一夜,她超時工作,回到家中,十分疲倦,卸妝洗臉,住床上一躺,已應睡著。
一瞌眼就夢見自己坐在一間小客廳裡喝茶。
不知恁地,宇詩知道這是一場夢。
忽然之間,她聽到一個女子哀哀痛哭,宇詩為那悲切的哭聲動容,茶杯晃朗一下掉在地上。
她走進房去,看到了那蒼白的女孩子,一臉都是眼淚,人都有同情心,她不禁蹲下,「你為何傷心?快站起來。」
夢做到此地,她醒了。
宇詩甚至記得茶杯上的花紋與女孩服飾的式樣。
她拍夢境告訴男友王永全。
永全笑說:「這肯定是長篇電視劇總的一段情節。」
宇詩白他一眼,「叫我很少看電視。」
「那麼,就是太疲倦了。」
「唔,一天比一天累,精力同十七八歲時建制不能比。」
「多多休息,保重身體。」
像她們這代新女性,真是要做到五十五歲法定退休年齡的,萬萬不能半途而廢,辜負了大學學位,一定要留前門後;盡量保養身子。
宇詩側著頭想一想,「是那雙眼睛。」
「什麼眼睛?」王永全莫名其妙。
「那女孩子,她有一雙至美的大眼睛。」
「你還在說那個夢呀!」王永全怪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