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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移民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當然只希望兒孫近在咫尺,好吃喫茶聊聊天,自私?他已經耋耄,自私也似乎是一種權利,還剩下多少日子呢!子孫如非不孝,理應陪著他。

  可是他們要走了。

  他們也許不能回來送終。

  那是多麼令老人悲憤的□件事。

  他根本不要去體諒兒與媳。

  那麼,簡少梅又怎麼想呢?

  衛劍虹歎一口氣。

  過一年半載,她也要學少梅那樣動身,屆時,她家中的四個老人不知怎樣想。

  一位同事同少梅說:「旅途中牽掛老人,巴巴的算準了時間打長途電話回家,老人反應冷淡,只是問:這種電話打回來,要不要五十塊港元?當然,他們心想,你們到哪裡都帶著不懂事的孩子,把父母撇家中看門口,一兩個電話算什麼?」

  李日誠見妻子怔怔地想心事,不由得提醒她:「太太,別浪費休息時間,明天一大早,不知多少事要做。」

  真的,每早鬧鐘一響,少梅下床,雙腳落地,工作即開始,為兩個孩子打點早餐校服書包……忙得作小跑步撲來璞去,又得打扮自己,這裡抽一分鐘撲粉,那裡借十秒鐘添些胭脂。

  聽到早上的慘況,她婆婆淡淡地反問:「你不是有傭人嗎。」絲毫不表示同情。

  可是有傭人不表示太太可以得道成心。

  傭人也忙,忙著替他們做早餐,忙著替孩子準備三文治,忙著打掃洗衣。

  婆婆接若輕描淡寫加一句,「一家三個大人管兩個孩子還一頭煙,難為我那個時候一個帶五個。」

  你苦,她比你更苦。

  劍虹又不能同她說:「老奶奶,你一天可不必花十個小時在工作上賺月薪貼補家用。」

  更加不得了,這變成影射丈夫無能。

  劍虹從來沒想過放棄工作,她在家中排行最小,李日誠也是,夫家娘家一共十多個不做事的女性,日日無所事事,時間一樣浪費,家用澀,便剋扣老人零用,家庭聚會,見劍虹手段略闊綽些,便拍手諷刺劍虹曰:「生女好,還是生女好,哈哈哈哈哈!」

  劍虹望之生厭。

  她發誓做到五十五歲才退休。

  有收入才有尊嚴。

  可是老人嫌她太忙,忙得無暇斟茶遞水。

  劍虹問丈夫:「為什麼他們不體諒我們?」

  只聽得一聲大大的呵欠,「誰?快睡吧。」

  劍虻笑出來,「真是,管誰不孝敬誰呢。」

  一個翻身,立刻熟睡。

  第二天中午,接到少梅電話,「我出來取飛機票,有沒有半小時共進午餐?」

  「我馬上去訂位子。」

  一見面,少梅便點著一支煙。

  「喂,人家戒還來不及呢。」劍虹提醒她。

  「壓力大,抽支煙,輕鬆點。」

  劍虹十分瞭解。

  少梅低頭說:「真的要走了。」

  「才十六小時飛機,別嚕囌。」

  少梅說:「人總有別離情緒。」

  劍虹顧左右言他,「你記得公司裡的姬絲汀娜許?」

  「誰會忘記那樣巴辣的人,她是公司裡第一個移民到多倫多的先鋒。」

  「她的移民理由才新鮮呢。」

  「說來聽。」

  「前夫不住挽人向她要錢,她索性一走了之。」

  少梅點頭歎日:「有笑有淚。」

  「我們算是幸福的了。」劍虹感喟。

  少梅答:「我很明白這個道理。」也只餘歎息。

  「切記到了那邊,先好好休息一個月,然後開始新生活,明年才大展鴻圖不遲。」

  少梅用手抹一把瞼,「姚永標夜夜失眠。」

  「緊張嘛,那是必然的事。」

  「孩子們卻很興奮,他們十分現實,喜新嫌舊。」

  「要不要我來送飛璣?」

  「不用了,場面混亂,無暇招呼。」

  「還需要些什麼,我幫你辦。」

  「都買得差不多了。」

  「那你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簡少梅苦笑,「盡在不言中。」

  劍虹把甜品吃掉。

  「我媽聽見我要走,大吃一驚,對姚永標叫:『到了那邊沒傭人怎麼辦?』好似我一直享慣福,笑死人,我十二歲開始就替父親熨襯衫了。」

  「老人健忘。」

  少海說:「等我們老了,也盡量展示人類劣根性可好?」

  「展覽給誰看,我們的子女才不要看。」

  劍虹看看手錶。

  少梅馬上會神,「上班去吧。」

  簡少梅走的那日,劍虹正開會,她看看壁上大鐘,心中祝福:飛機起飛了,一路順風。

  好友走了,難免恍然若失。

  雖然說長途電話廉宜,到底也是一筆開銷,傳真方便,但是誰耐煩先長篇大論寫出來?漸漸一定疏遠。

  一年後劍虹移民的目的地是溫哥華,一東一西,離多倫多有五小時航程,也不一定能時時飛去見面。

  自去年開始,劍虹已開始把身邊的雜物送的送,丟的丟,留戀也沒法,孩子們第一雙小鞋子,歷年來積聚的雜誌書本,她自己大學時期的功課本子……都不再留存。

  也根本不想添置新衣服新傢俱。

  不知道那邊合不合用,免得老遠帶了去,擱著用不到。

  心態是完全不一樣了。

  散會後上司叫住她:「衛,你到底幾時走?」

  「約明年八月左右。」

  上司居然呼出一口氣,「要找人替你也難。」

  「怎磨會。」

  「你是我們可靠的副手。」

  「舵手不變不就行了。」

  上司只是苦笑,誰知道,說不定他已至遞了申請書。

  有些人願意公開資料,有些人不肯多說,均無可厚非。

  那日,劍虹很想與少梅說幾句,可是人家還在飛機上,無法聯絡。

  成年後,劍虹很少掛念人,這次是例外。

  少女時與男友分手,簡直心如刀割,哀哀哭泣,一日長如一年,她微笑,都過去了。

  與少梅的感情又不一樣。

  少梅是個好同事,肯幫人,熱心,但不多事,她手段疏爽,絕不佔人便宜,人又聰明,分析能力強,劍虹有事網與她商量,她這樣一走,劍虹怕會患自閉症。

  第二天,劍虹聽見有人在公司裡議論簡少梅。

  「兩夫妻不知有多少節儲。」最喜替人計算財產,結論卻永遠是憎人富貴嫌人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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