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白衣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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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君子愛人以德,他身為表哥,說你幾句也很應該。」

  「你不知道其中因由,他有什麼道理干涉我晚上幾點鐘回家?」莉莉硬是不服氣。

  我坐下來,呷一杯茶,心中盤旋著那個人冷峻的嘴角。

  我略為遲疑,問莉莉:「你表哥什麼年紀了?在哪裡做事?有沒有女朋友?」

  「三十五歲,在港大做高級講師,未婚,沒女友。」莉莉撇撇嘴,「誰跟他做朋友?」

  我的心活動起來,「他有什麼嗜好?」

  「屁嗜好。整個週末鎖在家中不出去,他屋子很大,政府津貼的。有次我想借他家的客廳開派對,他硬是不肯,你說小器不小器?只有媽媽叫他來吃飯,他才來,媽想我跟他走在一起,你猜他怎麼說?他說:『莉莉還小。』我媽說:『也二十一歲多了。』他說:『不是年齡,而是心智。』氣得我。」

  我抿看嘴笑。

  「你看他那個樣子,身上永遠長期帶孝,只得三個顏色:黑、白、灰,一年四季,單看他的服飾就悶死人。」

  是莉莉不懂欣賞。

  「你怎麼了?」莉莉問:「你不是覺得他有可取之處吧?」她透著詫異。

  我歎口氣,攤開文件,我說:「你看看這一份電訊的來龍去脈,我根本莫名所以然。」

  「你最近是有點不集中。」莉莉說:「我來替你尋一尋。」

  我說:「老姑婆,沒法度。」

  人家未必喜歡我。我想。

  這麼個理想的人物,找什麼名門閒季找不到?我又歎口氣。我這個人很少自作多倩,叫我看得上眼的男人送真不多,所以我一向規規矩矩,沒有煩惱,現在倒叫莉莉的表哥引起心中一陣陣漣漪──真文藝起來了。

  我問:「他叫什麼名字?」

  「愛克斯廣告公司。」莉莉頭也不抬。

  我既好氣又好笑,「不是,你表哥。」

  莉莉問:「你為什麼要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悅愷,姓談,談悅愷,名字都比別人怪一點。」

  我點點頭。

  那日下班,忽然寂寞下來。

  一向我都不覺得寂寞,一向我認為孤獨不等於寂寞,但是現在我很想身邊有個人陪著──當然是情投意合的人,不是張三李四。

  我看看某几上的電話。電話鈴多久沒響了?不如擠掉它,一個月省下三十餘元。

  我呆呆的翻開紅樓夢,呆呆的又合上。

  我不同莉莉,可以公開的承認喜歡一個人,問他要約會,我今年三十一歲,莉莉只有二十一歲,有很多事是她可以做而我不可以做的。

  我又歎口氣。

  這是我最煩躁的一個週末。

  星期一我來不及的去上班,希望工作可以鎮靜我的心情。

  莉莉九點過五分到寫字間。

  她放下手袋就跟我說:「怪事。」

  我淡淡的問,「卻爾斯向你求婚了?」

  「不是──想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才不嫁他,玩管玩,嫁人要嫁牢靠的,像他那種人,賺五千老想花一萬,嫁了他豈不苦一輩子?唉呀,真是一隻空殼子,真被你說對了──那日我上他公寓去,你猜他送我什麼禮物?什麼狗屎垃圾的一隻新加坡蘭花鍍金別針──他當我什麼,真氣死人。」

  我微笑,「那你還見他不見?」

  「見,自然見,大家玩嘛,怕什麼?」莉莉仰仰頭。

  我點點頭。我早說過,卻爾斯連莉莉還追不到,他如果不加把誠意加把心機,就只好永遠吊兒郎當在中環晃,到老了就曉得苦。

  「你想他送什麼?」我問莉莉。

  「他送得起什麼?」莉莉扁扁嘴,「最好是鮮花糖果,開心好看,他呀?也不出去打聽打聽,K金的手鏈子都一千元一條了,充什麼大頭完。」

  我笑,要的,物價飛漲,男人很難做,現在略白一點,沒有疤的一卡拉鑽石都得三萬多。」

  「沒有這三萬多結什麼鬼婚?」莉莉說。

  我很好笑,我說:「卻爾斯大概很久沒上街,根本不知行情。」

  我們相對大笑。

  「噯,我差點忘了說怪事了。」莉莉想起來。

  「說吧。」

  「我那表哥週末忽然來我們家。」她說。

  「怎麼?」我的心跳。

  「他向我打聽你的事。」

  我的心劇跳。

  「我跟談悅愷說:你不用想了,人家會睬你──」

  「唉呀,」我叫出來,「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為什麼不?」莉莉朝我瞪眼,「他哪一個字號的人物?想追求你?」

  「為什麼不能?」我漲紅了臉,「你還說了我什麼壞話?」

  「壞話?我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說你眼角不知有多高,所以找不到男朋友。又說你能幹,一個女孩子家月新近萬,自己支撐一間屋子。嘿,還要怎麼樣?」

  我急得發慌:「那麼後來怎麼樣?」

  「後來?後來他堅持要你的電話號碼──」

  「你有沒有給他?有沒有?」

  「有,公司裡的。」

  「那就好。」我吁出一口氣。

  「咦,你不會是對他有興趣吧?」莉莉的表情怪怪的,「那種人。」

  我笑笑。我的心事,怎麼能告訴她知道。如果她不瞭解她的表哥,她也不會瞭解我。

  我攤開公文,開始工作。

  我心中有七分歡喜。到底談悅愷也注意到我了。

  由此可知我們之間有那麼一點默默契,我不致於是自作多情。

  莉莉冒失的敲門:「對不起,我曾經跟談悅愷說:你也打聽過他。」

  「是嗎?!」我又驚又喜。

  莉莉馬上看出瞄頭來,「你──」她指看我。

  我仍然是笑。

  我坐端正了,一心一息等電話響。

  莉莉端張椅子坐著對我說:「他是獨子,這次回來,倒是找到份好職業,他有五年教書經驗。這人膽子小,離不了學校,連她母親都這麼說他,自三歲念幼兒班起,到二十五歲拿博士,畢業又讀研究院,現在又進大學教書,真是的。」

  我很專心地聽著。

  「他沒有啥嗜好──看書算不算嗜好?」莉莉問。

  「當然是。」

  「那麼他有個娘娘腔的嗜好,他喜歡看紅樓夢。」莉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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