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我說。
他也說再見。
我舒服的放下電話,擱起雙腿。
電話又猛地響起來。
又是志安?我連忙再聽,他忘了什麼?
「湘雲?」是麗娜的聲音。
「是。」我與平時無異的回答她。
「以祥在我這裡。」
「啊。」我沒接下去。
「他罵我一整個晚上了,要我向你道歉。」
「是嗎?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是我不好──」
「你沒有什麼不好,我並不介意。」
「真的,湘雲,我開了你一個玩笑。」
「你不過是受人利用而已。」我說。
凡人都覺得被人利用,這句話四季通用,比稱讚她是個美女還管用。
「那麼你不生氣?」
「當然不生氣。」
「我實在是不應該──」她說。
無味的假話滔滔不絕的自我嘴巴裡流出來。「什麼不應該,你對我好還來不及呢,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應該,大家像姐妹一樣,快別說這種話,我要睡覺了,改天再談。」我不想多費勁。
「湘雲,我約你,你還會出來嗎?」
「當然出來,」我訝異的說:「為什麼不出來?」掛上電話。
生氣?生氣就表示重視這個人,幹麼要生氣?很久以前就覺得與麗娜有隔膜,現在不過證實了這一點。
我上床休息。星期日什麼都沒發生。
第二天照樣的出門到地鐵站,看到何以祥的車子在門口等我。
「湘雲。」
我同他打個招呼,繼續往地鐵站走去。
他自車中跳出來,「湘雲!」
我一刻不停的開步走。
他說:「上車來。」
我說:「地鐵會比你快。別跟著我了,別浪費時間,外頭有那麼多美麗的女孩子,都肯為管接管送付出很大的代價,別在我身邊兜來兜去。」
我鑽入地底。現在怪沒有地洞鑽的人,真的可以得其所哉了。
我順利到辦公室,他打電話來,我不聽。
應付這種事件我是老兵,哪個女人二十多歲時沒有拒絕過一打半打的不貳之臣。
據經驗所得,這些人一過了頭半個月,還不是去膩別人了,誰也沒有為誰殉情自殺,或是傷風鼻塞。也難怪麗娜要大聲疾呼,說現代人的感情不值一提。
下班他的車子在門口等,我假裝看沒見,揚手叫計程車。到了地鐵站,驀然發覺他站在我身邊。
他跟我一起進車廂。咦,這人把車子丟到什麼地方去了?我一直沒有跟他說話,他也沒有出聲。
到了家他問我:「不請我上樓?」
「很倦了,改天志安回來,他同意的話,請你上來吃飯。」我溫和的說。
他攤攤手。「我跟下去也是白跟?」
「白跟。」
「送花也沒有用?」
「完全不管用,對這類手法,我完全免疫,以祥,我身經百戰,再大的陣仗都見過,你早休息吧。」
「我們是朋友?」
「絕對不是仇人。」
他拍拍雙手。「那麼再見。」
我朝他擺擺手。
志安那天向我報告,工作進行順利,他可以比預期時間早二日回家,我歡呼。
他笑。「看樣子沒有酋長看上你。」
「真的,沒有。」我說。
何以祥經過一天就放棄了。他那種人要一天見效的,追求一個上午,下午就戀愛,晚上卿卿我我,到清早煙消雲散。再去追求另一段故事。
速食麵即溶咖啡的時代,什麼都要快,什麼都要物有所值。何以祥今天已經虧了本,當然不能再蝕下去。
我歎口氣,想到我十多歲的時候,男孩子仍是浪漫的,花一束束的送,一點要求也沒有,甚至沒有問是否收到,默默的心懷。還有送書、送時間、送關懷的入。
不比現在,現炒現賣,花都送到公司去,多一雙眼睛行注目禮就更划得來。女人現在都不流行坐在家中了。
我無端的懷起舊來。
今日的少女生不逢辰,不知她們損失了多少,難怪麗娜……我仍然懷念麗娜。
我撥電話給她。「喂,出來喝茶,明天下班等你。」
她狂喜,幾乎哭了。
友誼萬歲。老朋友給香蕉皮踩一下,也就算了,況且誰損失了什麼?眼睛鼻子依舊在。
見到她,她緊緊握住我的手。「我以為你一世不睬我了。」
「捨不得,」終於說了老實話。「真不明白老夫老妻怎麼說離婚就離婚。那麼多恩怨,一時怎麼理得清,我真是捨不得與你斷絕邦交,咱們的感情再多瘢痕,也勝過泛泛之交那種無懈可擊的客套。」
「湘雲。」
我們互相拍擊對方的背部。
我說:「你介紹的那個更好的人,真的非常丟臉。」
「你的要求太高。」她說。
「不是,我這個人做事四平八穩,安全度很高。好那一、二倍,三、四倍,都是不夠的,要好一百倍那才管用。」
「哪裡有那樣的人!」
「有。」
「誰?」
「令尊大人。」
「去你的!」
「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去接志安回來。」
我與麗娜在茶室門口道別。
志安匆匆忙忙的自飛機場奔出來,四處探頭張望,這家火,一點也不瀟灑,真服了他。
「湘雲!」
我趨上前去。
「嘩,如隔三秋。」他又是那句話。
我笑了,更好的?甚麼叫做更好的?
沒有誰是更好的,連我自己都不是別人心目中更好的,我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少作夢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