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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要緊事見你。」我說。

  「說呀。」

  「見了面才好說。」

  「我給你十分鐘,不說拉倒。」

  「你這樣對弟弟?」

  「你昨天怎麼對我?嘎,嘎?」

  「昨天有個穿白衣的女孩子---」

  「一半人穿白,另一半穿黑,我不知你說誰。」

  「她長得很美。」

  「我的朋友都是美人,我不知你指誰。」

  看,存心同我玩。

  我乾笑。「她長頭髮。」

  「不是長頭髮就是短頭髮。」

  「姊姊...」

  「我真的不知道你說誰。」

  「長頭髮、白衣服、長得美。」我重複。「手腳很細,穿雙桔紅鞋。」

  她沉默一會兒。「一點概念都沒有,時間到了,我要去做頭髮。」

  「勞煩你動動腦筋好不好?」

  「我沒有腦!」

  她真生氣了,啪一聲掛斷電話。

  我看著話筒,她惱我昨天沒替她撐場面。

  女人。

  姊姊也是女人。

  於是我親自登門去道歉。

  她已自美容院回來,面孔皮光肉滑,享福的人到底不一樣,城市污染與她無關,她都不接觸溫室外的空氣。

  自保險箱內取出紅藍兩色寶石,正在脖子上比劃,尚未決定以哪套亮相。

  我拼了老命拍她馬屁,希望她回心轉意。

  肉麻之詞滾滾而出:「這套好,這套似葡萄子,襯得皮膚更白,皮膚好真是天生的,姊姊你天賦真好,穿黑色晚禮服才能突出……」自己先起了雞皮疙瘩。

  曖呦,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只要是頌讚之詞,再浮再老土姊姊也照單全收,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妥,她對我同心轉意。

  當下她穿戴好了,站起來轉個圈。「如何?」

  「美極了。」我歎息。

  是很美,俗艷無比,那些鑽石差點把她壓得背脊都彎了,你別說,石頭與白金都有重量,那種累贅的項鏈怕沒有半公斤重。

  此刻姊姊比許多明星還夠派頭。

  生意人是該娶這麼個女人。

  她說:「這樣吧,我把那日未婚的女士仍再請一次,屆時你來瞧瞧,可好?」

  我吻她的手。「陛下,你的好心,永誌難忘。」

  她唁唁笑起來。每個女人都自視為女皇,問你怎麼辦?

  姊姊女皇終於答應幫我的忙。

  我屏息等那日來臨。

  姊姊安排這樣的節目是能手,吃喝玩樂是她專修科,研究院程度。

  她藉詞生日,請小姐們來喝下午茶,晚上,另有節目。

  幾歲?不詳,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吃了豹子膽也不敢透露真相,想死還容易些。

  過些日子,她會認是我妹妹。

  這些是題外話,且說當日駕臨,我泱心去尋找我那夢中之女(可不是,我倆在同一間房間內一起,作過夢)。

  光是穿這衣服,就得仔細思量,不能太過隆重,也不能太過隨便。

  挑領帶的時候,忽然覺得疲倦,坐在床沿,思潮起伏。

  該結婚好好組織個家庭,小兩口子,下了班往家趕,溫存溫存,吃口稀粥也香甜。

  這樣子挑領帶扮花蝴蝶在花從兜搭真使我疲倦,還要到幾時呢?都二十好幾了。

  找到這個女孩子就好開始追求。

  追求也是最累的一件事,不過自古雄性動物都要向雌性下功夫。有沒有看過「生命之源」這種益智影集?陽性生物都出盡百寶向雌性追求……

  想大多了,好出門了。

  妹妹其實做得很露骨,那麼多女孩,才我一個男人。不過她們都似不介意。

  一共十八位。

  她不在。

  沒有一個是長髮的,大部分留時髦的極短的髮型:腦後剃出一個尖,額角一束短髮直豎出來,兩鬢用發膠臘得亮亮的。

  千篇一律。

  女人的頭髮,應濃而厚,長而密,如海藻,異性可以用手挽起,把鼻子埋進去深深嗅吸。也許她們時間不夠,也許趕潮流,竟淘汰了長髮。

  衣服,我不喜歡墊肩的衣服,大衣或者尚可原諒,但她們連小背心、襯衫都加墊,都似美式足球員,這潮流已有七、八年,尚未過去,討厭。

  我同姊姊說:「她不在。」

  姊姊困惑。「那麼是有夫之婦。」

  不像,她不像。

  有夫之婦看得出來,婚姻幸福的,大多有副舒泰的樣子,婚姻不好,又有淒苦之狀。

  獨身女子再寂寞,也帶些高貴出世的味道,一眼看出來。

  「不,不可能,是你漏請了她。」」

  姊姊啼笑皆非。「我的朋友,我不知道?」

  「你一向糊塗。」我抱怨。

  「可不是,我一直是小迷糊。」姊妹附和。「但外頭不知多少人認為我精明厲害,你說,我多委曲。」她非常遣憾。

  我這一句話說到她心坎裡去,大有知姊莫若弟之感。

  「那麼,她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

  「想一想。」

  「真是長頭髮?」她問。

  我肯定。

  「除了我,沒有人肯留長髮。」姊妹說:「沒有人長髮披肩。」

  輪到我糊塗了。一

  我到底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子,抑或一切是我的幻象?

  坐在圖畫室中:我發呆發足一個下午。

  那班女孩子玩得興起,踢掉鞋子,跳起牛仔舞來。

  我用手托著頭,不出聲。

  沒有女孩子主動同我說話,她們都不在乎了,普通男人救不了她們。夜裡再羅曼蒂克,天一亮,她們還不是得回到公司,再一次打仗。

  除非是姊夫這樣的英雄,另當別論。

  她們都看穿了。

  到下午五點,吃了甜點鹹點茶或咖啡,大家都散場。

  我躺在圖畫室那張長凳上,鼻端似又聞到那陣香氣。

  那個下午真浪漫,可遇不可求。

  姊姊送完客回來,也坐在我對面納罕。

  給她這件事做也好,省得她閒得慌。

  她問:「會不會是沒有請帖,趁人多混進來?」

  「不,她不像女混混。」

  「這倒奇了,依你說,她氣質也不錯?」

  「上佳。」

  姊姊在生活上不知多有門檻,她說的全是金科玉律,一定要聽。

  我點點頭。

  「我能為你做的,到此為止。」

  「謝謝。」我是由衷的。

  她同我說:「想像總比現實好,許多女友立定旨意要嫁偶像,真的嫁過去了,也不過如此,總與理想有出入,有時一輩子追求理想追不到,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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