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來辛苦你了。」
「還好還好。」
「明年今日,我們已可申請離婚。」
「這麼快?」維金恍然若失。
「不離婚對你來說也不方便。」
「不妨不妨。」
「這一年來你都沒有約會女生。」
「你也沒有與異性出去。」
「我怎麼同,我帶著一個孩子,還往何處去。」
「這話不恰當,」維金不同意,「孩子管孩子,你也可以有自己生活。」
雲芝笑笑,不再討論這個問題。
他倆各住公寓一頭,相安無事。
彼此照顧,維金的襯衫從此有人熨得平整無比,週末至少有一鍋熱湯可吃,肥皂衛生紙用罄自有人添上,生活比從前舒適得多。
雲芝的感覺也如是,有一晚孩子半夜哭泣,一摸額頭,只覺炙燙,正焦急,維金已聞聲起來,當機立斷,把孩子送到醫院急症室診治。
維金抱起幼兒,把他收在大衣襟裡,一手拉著雲芝,火速趕去。
醫生看過,笑說只是感冒引起的中耳發炎,可是雲芝感覺似捱了一世紀,看鐘,已是清晨四時半。
囁嚅道謝,維金說:「朋友要來幹什麼。」
回到家,信不信由你,移民局辦事人員在門口等他們。
問清因由,他問孩子好嗎?維金打開衣襟給他看,並邀請他進內喝杯咖啡。
那人道謝而去,一個問題也無。
天已經亮了,是個美麗的春日。
維金更衣上班,「我替你們母子告假,好好在家休息。」
那天下午,他提早返公寓,買了許多水果糕點。
雲芝與孩子午睡未醒,維金忽然發覺生活少了他們會是何等空虛。
他拾起一隻皮球,走到窗前,呵雲芝種的月季開了花,嫣紅奼紫,在風裡微微低頭。
有人掀鈴,維金愕然,別又是移民局吧。
開了門,發覺是同事潘熙正。
「小陳,我替你送文件來,明天開會要用。」
「怎麼好意思。」
「沒問題。」
「進來坐。」
剛好孩子惺忪地摸出房間,抱住維金膝蓋,維金熟手把他抱在懷中。
小潘呆住。
接著雲芝捧出咖啡與糕點招呼客人,寒暄過後,領著孩子到露台去玩。
小潘訝異,「同事都不知你結了婚。」
維金微笑,「去冬的事。」
「你總是那麼隱蔽。」小潘抱怨。
「內子不想張揚。」
「那是她的孩子?」
「現在也是我的孩子了。」
小潘頷首,「這是對的。」
他閒談幾句告辭。
雲芝惆倀地說:「他此去一定擾攘無比。」
「咄,我們可是正式結的婚。」
雲芝頹然,「你付出太多了。」
「三個人都愉快,還需怎樣呢?」
那似乎是極長的一日,維金早睡,半夜醒了,批閱文件到天亮。
用講義的時候,發覺手抄本已被雲芝整齊打出來。
雲芝就有這種本領,無聲無息地存活,順手做妥許多事情。
維金撥了電話給妹妹:「維心,我想結婚。」
「啊,那位小姐是誰?」
「左雲芝。」
「誰?」
「你的同學左雲芝。」
「雲芝,」維心愕然,「你怎麼同她聯絡上的,她不是已經結了婚,且聽說有個孩子。」
「正確。」
「維金,照顧人家母子是很麻煩的事情,盼望三思。」
「你呢,你可接受雲芝?」
維心笑,「你何須我意思,況且你知道,你愛即我所愛。」
「謝謝你,維心。」
可是這個時候有任何表示,都是乘人之危,維金覺得他要小心。
小潘舉行訂婚晚會,同維金說:「把太太也帶來。」
「我先得問她。」
「希望看到你們。」
維金回去告訴雲芝:「小潘的未婚要是美日混血兒,長得十分漂亮。」
「我同孩子另外有事。」
「雲芝——」
雲芝轉過頭來,淚流滿面,「我不該利用你的好心腸。」
「嗨,今日是怎麼了,心情那麼壞,結婚幾近一年,好像仍然鬧情緒,正式移民表格已經送進去,很快便有消息,你並非黑市居民,亮相有何不可?」
雲芝低下頭。
維金搔著頭皮,「你不愛去,我在家陪你。」
「你一個人去好了。」
「多謝恩准。」
「你們那一組裡有位朱麗嫦小姐,好像與你十分熟稔。」
維金莫名其妙,「你怎麼知道有這個人?」
「我聽過她打來的電話,聲線悅耳。」
「原來如此。」
「她長得美嗎?」
奇怪,一個女生問起另一女生,必定問她長得美不美。
「你去晚會便可以看到她。」
「孩子怎麼辦?」
「像其它十萬個家庭般請保母照顧數小時。」
打扮起來,在維金眼中,雲芝依然容顏似水。
簡單的小黑禮服裙子,半跟鞋,珠耳垂,就十分出眾。
小潘看到他們,十分高興,「歡迎大駕光臨。」
雲芝卻問:「朱小姐在何處?」
維金拉著她,「來,我介紹朱麗嫦小姐給你認識。」
那位朱小姐轉過頭來,一看,雲芝意外到極點,幾乎沒找個地洞鑽。
朱小姐一頭白髮,已有五六十歲年紀,卻精神奕奕,「呵,是陳太太?通過多次電話,還是第一次見。」
雲芝漲紅了臉,維金已不忍再說什麼:心中暗暗好笑。
那晚,雲芝與其它太太談到工作兼育兒之苦與樂,十分投契。
這是她首次投入社交,維金很替她高興。
歸家途中,雲芝感慨,「若是單身母親,必定遭人歧視,可是維金,有你在,又自然不同,你替我擋卻多少風雨,我又可以站住腳開步走。」
「朋友間互相扶持是應該的。」
「那麼,我是天下第二幸運的人。」
維金詫異,「誰是第一?」
「第一幸運的人自然毋須任何人救助。」
雲芝仍然耿耿於懷。
環境好轉,維金搬家,用節蓄付了首期,終於擁有一幢小小花園洋房。
「孩子多了地方活動,一定活潑得多。」
「不,維金,我不過去了。」
「什麼?」
「我已欠你太多。」
「這是什麼話!我一個人住整幢房子幹嗎,我是為了你們母子才置的業。」
「我的居留文件已快出來,維金,我們已可以離婚,你前程無限,我應在適合時機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