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膛目結舌。
我狡捨的說:「我想開了,」我擠擠眼,「反正已經升了職,冉拼下去也沒有用。」
同事笑得絕倒。
約瑟雀躍,「我早知你不會令我失望,我早知道!」
我與約瑟來往得更密切了,但始終沒有更深一層談到婚嫁。
這一關很難突破。
妹妹問:「為什麼?姐,我覺得你與他在一起很快活。」她像母親,老催我嫁。
「所以呀,像兄妹一般。」
她白我一眼,「別這麼挑剔好不好?」
「咦,」我瞪她,「我嫁不出去礙著誰?」忍不住笑。
「姐姐,」妹妹拍手,「好了,你痊癒了。」
我歎口氣,「所以呀,時間醫治一切創傷。」
「約瑟有功。」
「我不否認,但!」
妹妹說:「但但但,挑挑挑,一會兒就到四十歲了,你不是想告訴我,曾經滄海難為水吧?」
我幽幽的說:「家輝也不是什麼滄海。」
「這話我本來早想說,」妹妹歎息,「又怕對死者不敬。」
我低頭:「讓我再想想。」
「不急,」妹妹說:「我們不過提點你,誰敢催你?」
我微笑。
第一次結婚太匆忙,家輝與我在許多事上格格不入。
現在年紀大了,比較具智慧,也成熟起來,很清楚理想對象是個什麼樣的人才會合規格。
我並不敢挑人。但我也有個理想就是了。
以前只圖過簡單的小家庭生活,事事依賴家輝,家輝不予我滿足就使小性子。
現在我有了獨立的自己,自給自足,到底也算是另一種成就。
我漸漸培養出自信,遇到挫折,懂得開導自己,我竟在這兩年間變成。個所人。
約瑟的媽媽還不是站起來了嗎?她還是多年前的寡婦呢,不幸中之大幸,我活在現代社會裡,所負的擔子也比她輕,至少在今日,自節牌坊是不復存在的了。
現在我生活又恢復生氣,脾氣較以前緩和,精神也較為放鬆。我與各式各樣的男女老幼約會,不是說朋友多就不寂寞,做人接觸面廣,思想會放開一點,不會動不動鑽牛角尖。
我抬起頭來,發覺眼前又是另外一幅風景。
約瑟說:「我知道你的心事,你在等比我更好的男人。」
「不敢,我只是等比較適合的男人出現。」
「我不適合你?」
我微笑,「你是我的好兄弟。」
「豈有此理,誰要做你的好兄弟?」
我們倆還是笑了。
其實我也不適合約瑟──他從來沒向我提過婚事,我與他只不過定談得來的朋友,在人生的路程上,他拉了我一把,就這麼多。
家輝逝世兩週年,我去鞠躬,遇到他父母。
兩老在默默流淚,我心牽動,過去站在他們身邊。
他們發覺是我,向我默默點頭。
本是姻親,因家輝這一環斷了,我與他們已沒有瓜葛。
如果有孩子又不同,孩子到底叫他們祖父母。
當初如果懷了孩子,我也會把他生下來,幸虧沒有。我茫然地又站一會兒,才向兩老道別。
他們這一輩子是永遠不會忘記家輝的了。
我呢?
終歸有一天,我會再婚,冉建立一個家,生兒育女,而家輝的影子,亦會漸漸淡卻,畢竟我們結合只有一年,而他去世已近乎兩年,再隔一段日子,那印象就淡得很了。
那日天氣晴朗,我感慨人生無常,乘車回家。
到了家泡杯好茶,已在緩緩呷喝,想靜一會兒,電話鈴就響了,朋友來約我出去的催請。
我取出日記部,逐一告訴他們,哪一日有空,哪一日無空。
我過得很熱鬧,死的人死了,活的人總要活下來,家輝在天有靈,也希望我活得更壯健更活潑。
我要向將來邁步。
殉情記
我十七歲,約瑟十八,我們決定結婚。
結婚是值得賀喜的事,但我與約瑟都知道,不應在今時提出這件事。
我對約瑟說:「你去告訴你的父母,我去告訴我爸媽。」
約瑟說:「我有點害怕。」
我有同感:「他們是一定會反對的。」
約瑟問我:「雙方父母都反對的事,會不會是錯事?」
我反問:「誰說結婚是錯事?我們相愛。」
「是不是一定要告訴他們,得到他們的同意?」
「我們還不夠廿一歲,不能註冊結婚。」我說:「當然要得到父母的同意。」
「那麼你先說。」
「一起說。約瑟,別孩子氣,我們都要結婚了。」
他笑。
「倘若他們問:『婚後打算靠工作維持生活?』你怎麼答?」
「我會說我已經高中畢業,不難找一份工作。」
我點點頭。
「如果他們問:『女兒,你吃得了苦嗎?』你又怎麼答?」約瑟問。
我會說:「十七歲不少了,婚後我們不打算立刻有孩子,我已經考慮到廣告公司做抄寫的工作。」
我們早已練好對白。
我拍拍約瑟的背脊,「放心,我們的父母都不是老頑固,有些人早婚,有些人遲婚,都是命中注定的。」
約瑟反而替別人擔心起來,「遲婚多寂寞!」
「是呀,我表姑到三十四歲才嫁人,表姑丈四十一歲。可定他們看上去年輕,而且正好一對!」
「他們在婚前做些什麼?」約瑟問:「人生那麼短,他們那麼遲才相識?太慘了。」
「但是他們的經濟情形很好,事業有基礎,他們一宣佈結婚,雙方親友普天同慶。
「婚是我們結,」約瑟不以為然,「何必要那麼多人支持?」
「話雖如此,到底我們是群居動物,離不了人。」我溫和的說:「別人怎麼想,會直接影響我們的情緒。」
他微笑。
回到家中,我猶豫很久,也不知怎麼開口。?
終於在晚飯後,我推一堆在看報紙的父親,同他說:「爸爸,我有要緊事說。」
他抬起頭來,和藹地問:「啥事?」
爸爸真是好爸爸,我不忍說出來令他失望,給他一個晴天霹靂。
「爸爸,」我終於硬起心腸,「爸爸我要與裘約瑟結婚。」
「什麼?」報紙落在地下。
「結婚,與約瑟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