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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這女郎是我所想所求。

  我想我們有緣份在一起。

  那夜我送她到家門。

  她忽然說:「以後多叫我出來。」

  「是,我會。」我立刻說。

  步伐也彷彿快起來。

  貓有時候身手異常敏捷,所謂靜若處子,動如脫免。

  我們很快成為一對。

  同學甲詫異說:「沈瑛據說是出名的急性子,怎麼會跟小魯在一起?小魯三年的時間只折作一年用。」

  我拉住同學甲,「你說什麼?沈瑛急性子?」

  「可不是,」他說:「我的表弟與她是中學同學,她是火爆脾氣,拍桌子跟老師吵架都試過,像只指天椒。」

  我像聽到天方夜譚一樣。

  「她?」我作掩嘴葫蘆。

  沈瑛?她會得拍桌子發脾氣。

  我絕不相信,她才不會這麼做,她要是有氣力,也留著暖一暖胃。

  她決不是為小事發脾氣的人。我可以做她發言人否認這一點。

  她與我一樣小事懶理,大事,安靜處理。況且,有什麼事是值得大跳大叫的呢?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何苦出醜給別人看。

  她是個聰明人,我絕對有信心。

  也許念中學時年輕,有時候忍不住會發一次脾氣,就被人家永誌在心。

  做人便是這樣,因為人同此心,只記得別人的壞處,不記得別人的好處。只要有一次壞形狀被人記住,立刻十惡不赦,同樣的錯誤,若是人家犯,那還得了,簡直要清算她的祖宗,發生在自身身上,卻一定是社會可以原諒的。

  這種小事,我並不打算向沈瑛提及。

  我一聳肩就把謠言聳掉,一乾二淨。

  我也是貓型人的另一特色,不把閒事記在心中。

  我與沈瑛的感情隨著日子,又進一步。

  現在我們一星期約見兩三次面,只要相對一會兒,便無限滿足。追隨肉慾主義的人覺得我們錯過了人間最美好的事,毫無疑問,但我們並不急於這些。

  「天下有他們這樣的人!」妹妹嚷嚷:「兩個人也不拉手,也不說話,也沒有癡癡的相望,只會過些時候微微一笑,我的天,這怎麼可以?」

  我看她一眼。

  「你們幾時拉手,再隔半年?幾時接吻?又隔半年?幾時入洞房?又是半年?」

  我笑:「時間算得剛剛好。」

  「你這人!」妹妹老話一句。

  這樣才有意思,慢慢來。

  媽媽卻被感動,她贊成的說:「以前咱們也是一這樣子。」

  「以前,以前才刺激呢,」妹妹呶呶嘴,「一見面就進洞房,盲婚。」

  我笑。

  「可是後來文明結婚,」媽媽說:「男女也見面的。」

  「是嗎?還不是表哥表妹,自小一起長大,一點新奇也沒有,所以感情似溫吞水。」

  媽媽瞪妹妹一眼,「你打算怎麼樣?莫不是乾柴烈火,統統一起來?」

  我大笑。

  「我情願現在的男女都像沈小姐與你哥哥,斯斯文文,那我們大人也可以鬆口氣。有時候在公共交通工具看見那些慾火焚身的少男少女,扭在一起哼哼唧唧,哎呀!真受不了。」

  「媽媽是老古董,不過時下年輕人的姿態也甚為難看,怪不得她眼痛。」

  所以,貓型人對於重整道德,亦有貢獻。

  我們真的不大拉手。

  沈瑛喜歡把手插在口袋裡。

  我也是。

  有時候我們會繞一下手臂,把自己的手插在自己的口袋中,我們的衣服,包括外套與褲子,都有口袋。

  就在這段時間內,我拿到碩士學位,申請到念博士,而沈瑛也開始她第二年的功課。

  她寫論文並不緊張,第一年進行得很好。貓型人通常努力讀書,因為夠耐力,有長心。

  我偷偷的問她:「沈瑛,結婚需要很多錢嗎?」

  她看我一眼,「不見得吧,結婚又不是請客吃飯。」

  「那為什麼有人大宴親朋?」

  「有些喜歡熱鬧。」她微笑。

  「你喜歡嗎?」

  她搖搖頭,我得其所哉。

  「你父母呢?」

  她亦搖搖頭。

  「那麼,有什麼條件才可結婚呢?」

  「經濟獨立成熟,性格自立成熟。」

  「你覺得我怎麼樣?」

  她很鎮靜,看我一眼,說道:「差一點點,過一兩年就堪稱有十足的條件了。」

  我說:「畢了業,我會找一份很穩定的工作做。但我不會發財。也許可以買一輛平治,但不是勞斯萊斯,可以擁有五百平方米的公寓,但不是白色的濱海別墅,你說如何?」

  「可以了。」她仍然微笑,但有些喜氣洋洋的。

  「那麼,我的心就安樂了。」

  我並沒有說為什麼我的心會安樂,想來她是明白的。我有一絲心急,還要等一年多哪,真是生平第一次心急,以往什麼事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什麼了不起,我總是眉毛都不挑一挑,但這一次,我的心就躁了。

  沈瑛真是聰明女,她大約是看出我的心事,她握住我的手搖一搖。

  「不要急。」她說。

  我原是怕她急,所以自己才急,女孩子的青春有限,怎麼可以一年兩年這樣等下去,如今見她反而勸我不要急,我鬆一口氣,所以也不急了。

  她輕輕說:「我還要一年才可以讀完碩士。」

  我感激地將她的手貼在面孔邊,良久良久。

  她的手不冷不熱,如一塊象牙,貼在面孔上,非常舒服。

  我知道在人生道路上,我不再會寂寞。

  那日回家,我蜷縮在床上,偷偷哭了一場。

  有時候太關心了,也會哭起來。

  第二天,看到沈瑛,她眼泡腫腫的。

  我訝異,「眼睛怎麼了?」

  她羞澀的說:「昨日哭了一夜。」

  「為什麼?」我問。莫非同我一樣。

  她答:「世上最難找的是終身伴侶,如今不花吹灰之力找到,太高興,忍不住哭泣起來。」

  我說:「我也一樣。」

  她向我看來,我忽然擁抱她。

  妹妹說:「到現在可以帶她回來了吧?」

  「可以了。」我說:「媽媽,我明天叫沈瑛來吃飯。」

  「要準備什麼菜?」

  「什麼菜都可以。」

  沈瑛來了,穿著一件松身的旗袍,媽媽一眼就喜歡她。我們這頓飯吃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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