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正常的家庭生活可以帶來這麼大的滿足感,美梨以前還最看不起小家庭主婦呢。
「媽媽,爸爸說趁暑假我們到南半球度假。」
呵,居然連南半球這種字眼都認識,了不起,美梨大樂。
她沉醉在孩子天真的言語中,不想離開。
心底一直說:美梨,這不是你想要的感情模式,別付出太多。
再耽下去,也許會看到這小孩大學畢業,成家立業,而她可以安然無恙地做上外婆。
美梨駭笑,站起來。
小孩追問,「媽媽,你去哪裡?」聲音有逼切的真實關懷。
「媽媽去上班。」
她伸手到儀器邊,按了藍鈕。
美梨吁出一口氣,她攤開說明書詳細閱讀。
——「遊戲暫停後再次開始,情節將繼續下去,不受影響,若要完全重頭開始,既往不咎,請同時掀下紅藍二掣。」
太好了,簡直比真的還好。
真的感情,完全不受控制,付出越多,對方越是有恃無恐,諸多作怪,不懂珍惜。
只不過,美梨還想試試浪漫情懷。
她看看時間,還早呢,才午夜,先看一看對方是誰,才上床睡覺未遲。
她發覺置身在一個沙灘上。
熏風緩緩吹來腳底細沙潔白無瑕,這是什麼樂園?忽然之間,有一個男人俯身下來,深深吻她嘴唇。
美梨嚇得跳起來。
她掩住嘴,已有許久沒有接吻,感覺是唐突多過享受,這人是誰?
「美梨,為何拘謹?」
他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穿著便服,十分瀟灑,像與美梨是情侶。
「慢著,」美梨笑,「請略為守禮。」
這次,她駕輕就熟,知道怎麼應付這個夢中情人。
「美梨,遊艇會在黃昏接我們出海,你說如何?」
美梨看著他,「除卻玩,你還會什麼?」
「玩得開心盡興,也是一種藝術。」
「你說得很對。」
那位男士笑道:「美梨,你不是想結婚吧。」
「不不。」
「幸好,我並非午夜起身喂寶寶那種人。」
「放心,我也不是。」
「那,我們是同道中人。」
美梨卻懷念那孩子溫暖的小手,她不說什麼,只是看著那人英俊的面孔。
這人沒有真實感,整天就是玩:跳舞、飲宴、出海……多麼沉悶。
美梨一向沒有玩的習慣,她也不嗜玩。
片刻,他帶她到一隻白色遊艇上,美梨看到到處都是白色的剪花。
別的女子許會覺得寵幸、歡喜,美梨深覺浪費,花朵最美麗的時刻是種在地裡,隨季節榮枯,摘下來己是天底下至大的糟蹋,同時間還剪下這麼多,更加可惜。
原來美梨根本不懂欣賞所謂浪漫情懷。
她訕笑自己。
噫,對牛談琴。
她的男伴取出一枚戒指套到她手上。
美梨停睛一看,是碩大的粉紅色心型鑽石,閃閃生光,俗不可耐。
她急急除下,真尷尬,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辛辛苦苦讀下那麼多書,又做了那年事,忽然之間,戴粉紅鑽石,穿白色貂皮,像小明星找到了大戶頭,多可怕。
那男子見美梨臉上變色,奇問:「你不高興?」
「不,這不是我那杯茶。」
「告訴我,你心目中的浪漫是怎麼一回事。」
「我一點主意也投有。」
「到巴西參加嘉年華會?」
「不,南美洲衛生情況不是那麼好。」
「到冰川露營,觀賞北極光?」
「我哪裡吃得消。」
「小姐,你到底喜歡什麼?」
「陪我坐在家裡,聽我訴說心事。」
那男子驚道:「那多麼沉悶。」
「我猜我的確是個刻板的人。」
「所以你才需要我呀。」
美梨也笑,「我並且是個固執的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你要的是什麼?」
「被愛與被關懷。」
「我愛你。」
美梨笑得打跌,他講得太輕率容易。
半晌,她說「我要走了。」
「一起跳隻舞再說。」
「好。」
他帶她跳慢四步,臉貼臉,輕輕挪動腳步,美梨還是陶醉了。
他的體溫傳到她身上,他的腳步輕盈,他不知多體貼溫柔,留下來,還是走?
有一個這樣的男朋友,週末與他結伴輕鬆一下最好不過,一輩子在一起?不必了。
音樂輕輕停止。
美梨說:「再見。」
「我會想念你。」
美梨客氣地答:「我也是。」
他想與她吻別,她輕輕說:「大家還是好朋友。」
她伸手去按藍鈕。
回到自己的寢室,美梨怔怔地,這真是項偉大的發明。
從此之後,世上將沒有寂寞的心。
她摸摸自己的面孔。
真難得,居然可以抗拒那位男士的魅力。
美梨打一個呵欠,該睡了,明早還需起來上班,她把那小小儀器鎖進抽屜裡。
第二天回到公司,同事們覺得李美梨臉上帶著春風,別告訴她,她不自覺,旁人卻一看就猜是她找到了合適的對象。
她這個對象,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無後顧之憂,十天之內,還可以退貨。
美梨在辦公室又渡過了刻板的一天。
晚上,她回到自己的世界裡。
她按下了第三個鈕。
她首先看到的,是自己手臂上出現了三個小小的紋身,分別是一朵玫瑰花,一對天使翼,以及一隻環狀手鐲。
美梨發愣,這是怎麼一回事?
接著,有人扔一頂頭盔給她,「戴好,跳上機器腳踏車,抓緊我的腰。」
她還沒看清楚他的臉,機車已經呼嘯而去。
他一邊吆喝:「緊些,再緊些。」
他穿著皮衣皮褲,美梨雙臂緊緊扣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脊上。
機車風馳電掣地駛向郊外。
天色剛黑,淡淡的月亮掛天邊,樹梢上還有淺紫色的雲。
車子在一大坪草地上停下來,那男子抱起美梨,把她摔在草上。
美梨打了一個觔斗,平躺草地,空氣異常清新,美梨深深呼吸,把白天的辛勞工作全丟在腦後。
那男子過來擁抱她,美梨笑了,學著他的口氣,「緊些、再緊些。」
他雙手漸漸箍緊,使美梨透不過氣來,可是,她得到很大的歡愉,嘴裡喃喃說:「緊些,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