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想做生意,當然與熟人合作,你說是不是?」
進和點點頭。
「我們一向是好拍檔。」
進和笑說:「我相信是。」
「那麼,我找律師做一份計劃書。別擔心,你先看看,有意見大家商量。不過,別把這件事講出去。」
葉進和一向不喜歡說話,她知道可以放心。
「今晚可有空吃頓飯?」
進和覺得再推就不近人情,只得說好。
她選了一家法國餐廳,食物精緻美味,但是不太吃得飽,開頭她的話題繞著百貨業轉。
余杏瑤的優點很多,她爽朗,用功,公私分明,但是,進和一直覺得她似大姐多過女伴,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很難改得過來。
漸漸說到私人問題上去。
她透露心聲:「許多人都問我為什麼拖到今日還不結婚,可是你看,選擇有限。」
進和不便加插意見。
「要找一個我喜歡又喜歡我的異性,實在太難了。」
沒想到這麼能幹的她,感慨與一般女性差不多。
吃完甜品她上化妝間補粉,忽然有人在進和身後說:「沒看見我?」
進和轉頭,原來是那個雙大眼睛的樊子彤。
「沒想到你也有兼職,人不可以貌相。」
進和不出聲,他不想和陌生人分辯。
她閒閒說:「我和你都是社會上小角色,為著生存,總得借力往上爬,否則,機會消失,一輩子壓在低層,實在太慘。」
外貌秀麗的她思想竟這樣傖,但是叫進和最感慨的是,他和她其實在同一條船上。
她忽然說:「多謝你幫我退貨,我的難關已過。」語氣懇。
進和點點頭。
「我走了。」
她趁他女伴回來之前離去,真是識趣。
余杏瑤出來取過外套。「走吧!」她忽然嗅嗅空氣。「咦!好香。」
是樊子彤留下的香氛。
整個晚上進和鼻端都纏繞著那股香味。
人生真奇怪,約會的是一個人,心中所想著的又是另外一個人。
真沒想到,余杏瑤認真地部署與葉進和合夥開精品店,計劃書很快出來。
慨念很新鮮:只賣一種顏色的衣服鞋襪手袋,店名都想好了,叫「灰色地帶」。
余杏瑤說:「肉眼可以分辨二十多種深淺不同的灰色。但是,電腦可以分得出二百二十多種,灰色是至耐看,至名貴的顏色。最淺,與白色只差一點點。最深,又與黑色接近,變化多端,是我最愛的顏色。」
他沒有辦法不答應做她的合夥人,條件優厚,又得到一個學做生意的好機會,正如樊子彤說,機緣一失,後悔莫及。
他到歐美辦貨,幸虧有餘氏百貨撐腰,才順利取得需要的牌子以及款式,否則,數量不多,難以成事。
進和忽然發覺他的社會地位不一樣了,許多人主動對他表示好感,邀請他出席宴會,人面廣寬。這些,他都暗暗感激余杏瑤。
生意不算頂好,不見得萬人空巷,可是客人不停上門來,單子流水般開出,幾個店員並沒有空閒。
有時時裝版記者好奇她問:「為什麼叫灰色地帶?」
進和輕輕答:「人生灰色地帶太多了。」
他低調,余杏瑤更加完全不露臉,她對他真好,放手給他做,不干涉,不佔功勞。
進和也想過:怎樣報答她呢?生命中有恩人,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一日旁晚,打烊時分,新梅進來輕輕說:「余小姐到訪。」
進和連忙迎出去。
余杏瑤不知在什麼地方喝了一點酒,有點累,不說話,打量過店面,總算有點歡容。
進和說:「請坐。」連忙奉上熱茶。
「進和,貨色像是去得很快。」
「托你的鴻福。」
她歎口氣,忽然說:「進和,今年有人向我求婚。」
進和一怔。
「進和,對方外型不錯,人品家勢也過得去,但是,如果你有表示,我立刻去推掉他。」
余杏瑤第一次把話說得這樣坦白。
「叫我等,也可以,請給我一點表示。」要她放下這許多自尊,真不容易。
但是進和硬著心腸說:「我沒有一點配得上。」
她一聽,頹然垂頭。
「這些日子來,多謝你的關懷扶掖。」
「不,是你自己爭氣。」
進和見她這樣寬宏大量,可見是真心愛他,毫不計較得失,不禁哽咽。
「你永遠是我的恩師。」
她爽朗地離去。
新梅忽然多事,輕輕地說:「這樣的好女子,踏破鐵鞋也找不到。」
進和低下頭。
新梅冷笑一聲。「男人都犯賤,且放長了眼睛,看你最終挑件什麼樣的寶貝。」
進和捧著頭。「我尊敬她,欣賞她,欽佩她,但是我不愛她。」
新梅歎口氣。
「與她結婚,對她也不公平。」
回到家,進和想了很久,不知道做對了還是做錯,她坦白,他也懇,結束了這一段友誼。
過兩天,報紙社交版就刊登出余杏瑤訂婚消息,婚期訂在夏季。
又過兩天,一位商業律師來找進和。
「葉先生,我代表余小姐,她的意思是,店裡生意那麼好,你不如分期將她的股份退回,變成獨資。」
這等於把整間店送給他。
進和實在感激,說不出話來。
「你有空來簽署文件,從此你就全權處理這家時裝店了。」
進和點點頭。
律師告辭了。
那天下午,店裡來了一個稀客。
是樊子彤。
她出落得更加清麗,稍為嫌瘦的身段叫她看上去十分飄逸。
進和看著她微笑,恍若隔世。
她終於找上門來了。
「灰色地帶。」她輕輕說:「人生真的有許多灰色地帶。」
樊子彤隨手挑了幾件衣服,在身上比了比,放到櫃檯上,取出信用卡付帳。
新梅閒閒地說:「這位小姐,請試一試身,我們這裡不准退貨。」
樊子彤笑笑,毫不計較對方諷刺的語氣。「我知道我的尺寸。」
進和輕輕問:「好嗎?」
她點點頭。「好,謝謝你,我都改過來了。」
進和十分歡喜。「現在上學還是做事?」
她卻像是聽到最奇怪的事一樣,半響才說:「不不,現在我跟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