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我是天使。」
「天使?」月明瞠目結舌。
美少女忽然收斂笑容。「我名叫黑暗天使。」
她伸平雙臂,這個時候,大廳內捲起一陣勁風,月明退後一步。
她看到少女背後伸出黑色的翅膀來。
月明驚駭得不能動彈。
接著,她緩緩收起雙翼。
「別怕。」她說。
月明輕輕說:「我不怕,我已經沒有生命,不知為甚麼,還有意識,你可以告訴我,我父母在何處嗎?我想去找他們,每大我都想念他們,盼望早些見面。」
「你不想復仇?」
「報仇?」
「是呀,你心中有恨,我看得出來,黑色天使即是復仇天使,找可以幫你。」
月明凝視她。
「他欺騙了你。」
黑色天使走近一步,月明退後一步。
「他有妻子、他不知避忌、他誤導你,騙取你的感情後若即若離,玩弄你夭真愚味的感情,你不想懲罰他?」
月明發呆。
天使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活該吃苦、受辱、被棄?」
月明說:「不。」
「那麼去,去復仇。」
「我該怎麼做?」
「你有六十分鐘時間。」
「之後呢?」
「之後,如你所願.可以去見你父母。」
天使有凌癘可以洞悉人心的目光。
「我在一小時內可以做甚麼?」
「隨便你做甚麼,如挖去他雙目、把他自十八樓推下來,叫他後悔一生……」黑暗天使仰起頭笑。
月明驚駭。
「因為他害你離棄寶貴的生命,跟我來。」天使伸出雪白的手,拉著她走出大廳。
月明叫出來:「我只想回到床上靜靜等候黑暗來臨,我不想搞那麼多事。」
可是天使已經把月明推出門外。
月明看到天色已暗,下班人群一隊隊擠上父通工具回家去。
如此勞碌乏味的生活,如此吃苦為著甚麼呢?
月明覺得可笑。
忽然,她看到了郭老師。
只見他跟著人流上了公路車,月明跟著他。
郭文亮一臉油膩,同月明在學校裡見到整潔朝氣的他大大不同,月明訝異。
他的肩膀垮垮,好像承受著很大壓力,有點吃不消的樣子。
月明站在他身邊。
她知道別人已經看不見她。
從來沒有與郭老師貼得這麼近。
她驀然發覺,原來郭老師一直守禮。
只見他打一個阿欠。
啊,有點口氣,到底已經在外頭滯留整日,需回家清洗。
他盹著了,車子到達終站,他才驀然驚醒,腳步有點浮,終於下了車。
月明靜靜跟著他。
車站叫近有一個老婆婆與她的小孫子在等人。
那五、六歲小孩忽然抬起頭看住月明。
呵,這幼兒看得見她。
月明朝他招招手微笑。
小孩輕輕叫:「姐姐。」
他祖母吃驚:「你說甚麼?你叫誰?健生,你別亂說話。」
小孩指著月明。「這裡有個姐姐。」
老婆婆臉色發青,朝月明的方向凝視,擋在孫子身前。
月明連忙追到郭老師身邊。
她跟他過馬路。
怎樣報仇,把他推到大路中心去讓車子輾過?
有一輛小房車忽然從橫街轉出來,眼看要碰上他,月明情急伸手去拉他,咦,她扯得動他,他退後三步,車子與他擦身而過。
他驚駭地站停,可是也沒有多久,便走到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買了半打啤酒。
呵,竟是這樣中產階級。
月明一直以為他只喝礦泉水及蔬菜汁。
他回家了。
門一打開,就有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跳出來叫爸爸。一名少婦自廚房探出頭來招呼一聲。
他坐下喝罐裝啤酒,看電視新聞。
嘩,難以想像的平凡沉悶生活。
劉月明忽然忘記她自己的煩惱愁苦,在狹小客廳一角坐下,細細觀察老師的居住環境。
地方比她的家還小,雜物極多,尤其是舊報紙雜誌,堆滿牆角,孩子的玩具撒了一地。
只見郭文亮把沙發上衣物撥開,坐得舒服一點。
他妻子說:「今夜吃青椒牛肉飯。」
他問:「沒有湯?」
「還有一碗昨日剩下的豬骨湯。」
這時,那小孩說:「爸爸,爸爸,這條算術我不會做。」
他立刻掙扎著站起來。「爸爸教你。」
真是個好父親,已經那樣疲倦,仍然不忘親子。
只見他坐在孩子身邊.一步一步教減數。
奇怪,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在操場裡,白衣白褲的他無比英偉,投籃百發百中,雖然沉默,但是笑容可親。
現在,郭文亮只是個盡責的父親。
月明坐在一角,有點茫然,她那顆少年的心魯莽大意,她不是錯愛了人,而是愛錯了郭文亮。
郭文克同月明心目中的偶像完全是兩回事。
為甚麼要等服藥昏迷後才看得清晰?太諷剌了。
師母捧著簡單飯菜出來說:「小康,洗手吃飯。」
她還穿著套裝,可見她也有職業,管裡又管外。
郭文亮對食物沒有要求,吃飽算數。
他對妻子說:「校方要求我每星期多教十節中文。」
「甚麼?」郭太大意外。
「新校長咄咄逼人。」
「中文你可以勝任。」
「教中文得時時改作業簿,想必更忙。」
「不怕,我幫你。」
「你已經很忙。」
郭太太微笑。「我還年輕有力。」
真是個賢萋,故此吃苦。
這時,月明提醒自己:喂,你只得六十分鐘復仇時間,錯過這機會就抱憾終生了。
不知有多少個年輕人胡亂愛上異性,像劉月明這樣死纏不放不管對方感受。
只見郭太太雙手根本沒停過,收拾碗筷又替孩子洗澡,跟著把髒衣服放進洗衣機裡,又動手整理客廳。
她嘴裡一邊問:「那個叫劉月明的女學生怎樣了?」
月明聽見師母提起她的名字,一怔。
郭文亮答:「這女生叫人擔心。」
「你與主任不是已經盡力開導過她?」
「劉月明內向、孤寂,我怕她想歪。」
「年輕人情緒波動是平常事,一下子就過去了。」
「希望如此。」
郭太太看著丈夫。「她怎會向你示愛?」
郭文亮苦笑。「你問得好,她應當暗戀某男歌星在演唱會尖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