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說家訓。」
我好奇,「你們在說誰呀?」
她們兩人笑作一團,「忽必烈汗。」
「什麼?」我也笑出來,「成吉斯汗的兒子呀?」
「我說的是我們的大表哥,」貝貝說:「三十多歲,尚未成親,一付老處男脾氣,
去年自美國搬到我們這邊來,霸佔了大屋,作福作威,唷,拿住了一班弟妹就開始軍
訓,可怕得很呢,今年暑假,大家都不想回維多利亞了。」
我笑起來,「幹嗎叫他忽必烈汗呢?」
「他長得像呀。」貝蒂說。
我說:「誰見過忽必烈?」推了貝蒂一下。
「武俠小說中有插圖的好不好?薑黃臉皮,板著面孔、頭髮疏疏朗朗,」貝蒂用
兩隻手指放在上唇,「稀落的兩撇鬍髭,戴頂皮帽子,厚厚的皮大衣,終年不露一絲
笑──你見到就知道他實在是像。」
我搖頭笑,「這ど說來,他是你們的大哥哥了?」
貝貝說:「他就是這麼稱呼他自己:大哥哥教你們,小會有錯,大哥哥總是為你
們好。大哥哥說:早睡早起身體好。」她學著男人的聲音,自己先笑歪了。
我問:「那麼不到維多利亞,到哪兒去呢?」
貝蒂說:「本來可以回香港,但是飛機票費用早已花得光光,除非游泳過太平洋,
否則宿舍一關門,只好去對著忽必烈汗。」
我忍不住笑。
貝貝問.「其它的人回不回去?」
貝蒂答:「大家還不是同一命運。」
我笑倒在床上。
貝貝、貝蒂一起埋怨:「琪琪沒有同情心。」
暑假到了,我們一起回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是一個景色明媚,非常有英國風味的城市,大屋就在玫瑰園附近,有八
間房間,忽必烈汗佔了其中兩間,我們這十一個大孩子就只好擠一擠。
到的時候是中午,貝貝說忽必烈汗上班去了,我們大可放盡聲浪。
我收拾衣服,等待他們兄弟姊妹陸續來到,計劃耍樂的節目,經過書房,忍不住
輕輕推開張望。
書房很大,窗子一格格,窗外有濃蔭,書桌上堆滿圖則,畫紙,各式的筆,地毯
上躺著一隻小貓,見到我伸個懶腰,「咪嗚」一聲。
我抱起它。
輕輕問:「你是蒙古人的貓嗎?老蒙對你好不好?」
它說:「咪嗚咪嗚。」
我問:「蒙古人餵你吃什麼?」
它在我手上擦擦頭。
我將它放回地毯上。
貝貝走過,「噓,琪琪!」她把我拉出書房,「你幹嗎?」她急出一頭汗,「你
敢到忽必烈的房去?當心他罵你。」
「他真那麼厲害?你們這麼怕他?」我不以為然。
「唉,誰怕他啊,」貝貝作個數鈔票狀,「怕經濟封鎖是真,他是咱們家長的眼
線,一打小報告,咱們倒霉,小剛與金髮女在一起走,給他去告狀,馬上回家告威,
嘿,多厲害!」
「真是個小人。」我說。
「說對了。」貝貝拍手。
我說:「我不信他自己沒行差踏錯過。」
「他呀!」貝貝以手覆額,「他生活像個和尚,天天晚上十點半上床,在外國生
活十年,還沒有女朋友,從來不把女人往家中帶。」
貝蒂探頭過來說:「不正常,若不是性無能,就是斷袖癖。」
我掩嘴葫蘆。
才傍晚,眾人到了七七八八,七嘴八舌地議論第二天應往那裡玩。有人帶來了煙
酒,有人帶來食物,現鈔全放桌上共同,吱吱喳喳,非常興奮愉快。
孟甘穆利說:「琪琪快成為我們一份子了。」
蓮莉笑說:「可不是,連相貌都越來越像。」
我推他們一下,正鬧,忽然小琴說:「噓,車子回來啦,當心忽必烈汗!」
大家像是班主任到似的,不約而同靜了下來,我實在忍不住。
門一響,蒙古人進來了!
我禁不住也緊張起來,向大門處看去。
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三十五六歲模樣,穿一件薄掠皮外套,燈芯絨褲子,一
表人才,相貌何止端正,簡直英俊,但是他略為不修邊幅,頭髮濃長,上唇確是蓄著
鬍髭,因為目光炯炯,同時鐵青著臉,你別說,確有幾分像著忽必烈汗。
我看到他的弟弟妹妹如此怕他,又想起他們說他作威作福,一輩子板看張臉,實
在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
貝貝嚇得不得了,連忙推我一下,白我一眼。
忽必烈汗的目光駕臨在我身上,像冰般,他說:「你們都來齊了?」
小瑟說:「是,大哥哥。」
「沒有人回香港?」
大家都不出聲。
他喝問:「錢都花光了是不是?」
大家都不出聲。
咪咪咕噥:「物價飛漲,都不夠花。」
忽必烈汗瞪她一眼,咪咪噤若寒蟬。
他說:「玩管玩,東西自己收拾,不准酗酒,不准吸大麻,不准聚賭,不准喧
嘩。」
大家表示不滿,我抱疊著雙手,微笑。
忽必烈汗忽然指看我,「你──」
「我?」我指指鼻子。
貝貝連忙說:「大哥哥,她不是咱們家的,她是我的同學。」
我頑皮地抿著嘴,作個卡通式笑容。
他撞我一眼,上樓去了。
大伙噓出一口氣。
羅拔說:「改天也別叫忽必烈了,他的行為一天比一天似傅滿洲。」
拉利說:「把他的照片放大,拿來練飛鏢。」
我哈哈大笑。
我認為他英俊,有威嚴,而且充滿了成熟男人味道。
他唯一的缺點是沒有笑容,那種孤芳自賞的寂寞逼人而來。
當天晚上,咱們在唐人街吃飯,咪咪說她受不了忽必烈,要到三藩市去透透氣。
貝貝說她已當盡賣盡,行不得也哥哥。
結果一半人南下加州,另一半人要去露營,只剩下我與貝貝、貝蒂。
貝貝聳聳肩,「好吧,看我們與忽必烈拚個你死我活。」
我皺眉問:「忽必烈是幹什麼的?」
「他是執業建築師,」貝貝說:「是全國十大之一呢,聽說功夫是一等一的。」
「真的?」我睜大眼睛。
「建築師都帶點藝術家脾氣,」拉利說:「臭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