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瞠目而對。
他是什麼意思?
「我有我的自由呀。」我抗議。
「好,你去畫展,我也跟著去。」他說:「咱們兩敗俱傷,最多不看默劇。」
「你就懂得跟我鬥,」我說:「毫無因由的欺侮我,所以,自小被你欺壓慣了。」
我們相偕往畫展,我始終沒發覺他對我有別的意思,他仍然阿妹阿妹的叫我。
同事問:「那是你男朋友?一表人才。」
我搖頭,「他哪會看中我?他當我是兒童。」
「不會吧,他看著你的時候一往情深。」
我失笑,他們總是有鴛鴦情意結,一男一女在一起走半條街便可以結婚了。哪有
這麼簡單的事兒?
容哥哥還愁沒有女朋友?他喜歡我不外因為我是個風趣爽快的女子,與我約會,
沒有心理負擔。
他的生活斷然沒有這麼簡單吧?一定另有一面。
我並不把這件事放心上。
閒來說話的時候,他也喜歡把手放我頭上拍,我常避開他,說:「我不是孩子
了。」福氣好,該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
母親問:「你容哥哥不會對你有意思吧?」
「他?不會,你別多心,我們挺談得來,我想男人都喜歡千嬌百媚的那種女孩
子。」我就常不經意。
母親說:「你呢?你就一輩子扮小男孩?」
我不服氣,「我的身裁不好?你以為我不懂不能不會穿低胸衣裳?我沒有男朋友,
自己露著半邊胸滿街跑,十三點呀?」
「瘋子!」母親罵。
人對於自己的感情是糊里糊塗的。
直到我見到容哥哥與一個女郎在一起喫茶。
我與同事坐一起,他與那個女郎一家子坐。
我直接的感覺是他又在相親,這樣樂此不疲,就笑了出來。
後來又看見他溫文爾雅地陪人家說話,心中就冒酸泡,不高興。
那個女郎穿著件普通吊帶裙子,很胖很緊張,臉容無甚特色,卻不失秀麗。
我遲疑著,終於沒過去打招呼,沒必要。
到了家,我的臉就掛下來。想看書,沒心思,想聽音樂,聽不下去,想聊天,無
心情,忽然之間百般無聊。
我十分驚異,我是在生容哥哥的氣啊。
怎麼回事?我憑什麼生氣?他自有他的自由,愛與誰吃飯就是誰,愛追求誰就是
誰。
但是我眼睜睜躺床上,簡直睡不著覺。
電話鈴響了,我接聽。
「阿妹,」是他!「今早在喫茶的地方,你明明看見我,為什ど不聲不響的走
掉?」
「阿妹,你怎麼了?」
我清清喉嚨,鬼聲鬼氣的說:「那位女仕,好不漂亮,怎麼?還是看不上眼?」
他只是笑,「是長得還不錯。
「太胖了。」我說:「我不喜歡胖女人,我喜歡女孩子瘦過正常體重。」
他還只是笑。
我沒好氣,「笑什麼笑?」我說:「我亦不喜歡女人穿吊帶裙子,一點沒有性格。
「嘖嘖嘖。」他說:「我會告訴她。」
「當然,」我冒火,「我不喜歡她不相干,只要你喜歡就可以了。」
他說:「我自然喜歡她,我希望你也喜歡她。」
我冷笑,「我沒有愛屋及烏的美德。」
「她是我的妹妹,小姐,坐她旁邊的是我的妹夫。」
我呆住了,電話聽筒自手滑到地下。
「喂?喂?」
他又成功地使我出了一次丑。
我掛上電話。
他沒有再打過來,十五分鐘後他出現在我面前。
「你無端端地把我妹妹攻擊得體無完膚,真是的……」一瞼調皮的笑。
我心中開始懷疑他不是個好人,當年我自腳踏車後摔下,很可能是蓄意謀殺。
「你以為她是誰?」他把臉伸過來問。
我斥責他:「一個建築師應有建築師的樣子。」
「下了班我就是我自己。」
「總有一天我殺了你,四十歲的人沒一點成熟的樣子。」
他哈哈大笑。
「你這麼開心幹什麼?」我問。
「我們去喝啤酒吧,你吃醋的模樣真可愛。」
「吃醋?」我瞪起眼睛,「你不把話說清楚,我再也不放過你的,誰吃醋?滾你
娘的五香茶葉蛋,誰吃醋?我不放過他。」
母親出來聽到我罵他,頓時說:「阿妹,你簡直跟碼頭苦力一樣的粗魯,你什ど
話不經大腦便說出口,人家聽了是要回去洗耳朵的!」
我吐舌頭。
「你再說這樣的話,別住我家,」母親這次認真了,「我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你
搬出去,你還為人師表呢!活了二十多歲,越活越回去。」
容哥連忙說:「表姑姑,她是藝術家,藝術家是這個樣子。」
母親氣尚未消,「藝術家也都殺人放火嗎?」出去了。
我萎靡地坐下。
「去喝啤酒?」
「喝你個頭!為了你,我媽趕我走。」
「明明你自己不好,又賴我。」
「賴你怎麼樣?本來我是個精明能幹的事業女性,碰上你這個長不大,看我成了
什麼?跟你一般地調皮。」
「害你受了委屈了,怎ど辦呢?」他問:「不如嫁我吧。」
我「唰」一聲站起來,「你還在口頭上佔我便宜?你比街上所有的男人都壞!去
去去,我不要再見你,以後都不再同你喝啤酒。」
「阿妹──」
「別叫我阿妹。」我說:「你走──」
他說:「等你氣平了我們再約」
我睜大眼睛,一手就指了他出去。
母親後來就頻頻歎氣。
她責怪我老沒正經,沒有淑女味道,所以帶引得老容也嘻皮笑臉起來。
我心情非常的壞,不肯說話。
「你自己覺得他對你有沒有點意思呢?」
「沒有啦!」我沒精打采,「怎麼會有呢?他是那麼聰敏的男人,什麼不知道?
但你看看他對我,沒有花、沒有巧克力!整日叫我在地下鐵中鑽進鑽出,閒時送一本
畫冊給我,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ど,他沒把我當女人」。
「早知你藝術成那樣,就不送你去歐洲。」母親說.「人在歐洲就久了,男女不
分。」
我又歎氣。
母親問:「可是你喜不喜歡他呢?」
我看母親一眼,「我想不承認這件事,但連自己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