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那次,那女孩很快與他斷絕來往。
吃一次虧學一次乖,這次,他決定先同女友打好感情基礎,再公佈他的職業。
他做對了。
一則美宜性情爽朗,膽識過人,二則他們之間已有一定瞭解。
過數日,他甚至帶她參觀其中一部分藏品。
「這些蛇都產於華南地區,共六百五十種左右,顏色越鮮,越含劇毒。」
美宜凝視一條小小金環蛇三角形的蛇頭,輕輕說:「造物主的能力真正奇妙。」
宋立成心底也有一個問題,他略為遲疑,終於問道:「美宜,你又何以為生?」
美宜知道她也得遲早得把這件事告訴他。
她笑一笑:「我在兒童醫院任職。」
「你是醫生?」宋立成十分意外。
「不,我是一名護理人員。」
「呵!是白衣天使。」
「可以那麼說,」美宜吁出一口氣,「我專職照顧有需要的小朋友,使他們留院期間,心情盡量維持愉快,有助康復。」
「那多有意義。」
「可是工作至大壓力是必須接觸受病魔折磨的兒童。」
宋立成頷首:「可以想像。」
美宜唏噓:「被派往腦科部門工作已有一年,感受難堪,真不知那些父母怎麼熬過來。」
「醫院裡除出產科,好像都與病痛有關。」
美宜抬起頭來:「你說,我的職業又算不算厭惡性。」
「當然不,」宋立成詫異:「我相信你是最受病童歡迎的一位看護姐姐。」
美宜露出一絲笑意:「是,他們都喜歡我。」
「幾時帶我到你工作崗位去看看?」
美宜遲疑:「這……醫院有若幹部門是不向公眾開放的。」
他倆在稍後就訂婚了。
那一天,是美宜生日,宋立成想給未婚妻一個意外驚喜,他已準備好一連串節目,故提前一小時下班,到兒童醫院去接她。
立成不止一次在接待處等過美宜,該處職員都認得他,可能是因為美宜人緣好,他們待他都非常客氣。
「宋先生,美宜尚未下班,你到腦科部門去找她好了,她在一零三室。」
立成道謝,乘電梯一徑往十樓去。
十樓與醫院其他部門有點不同,燈光比較暗,走廊也空無一人,不過,一零三房卻如育嬰室般鑲著大玻璃,好讓探訪者一目瞭然。
立成一眼看到美宜坐在房間中央,一臉笑容,手中拿著一本圖畫書,像正同孩子們講故事。
但是,她四周圍並沒有幼兒,她身邊甚至沒有病床,看真確一點,病房內放著一個個玻璃缸,缸邊搭著電線,線路通往儀器,各種儀表正在轉動。
宋立成睜圓雙眼,張大嘴巴。
浸在玻璃藥水中的器官,竟是一副副小小的人腦!
電光石火間:宋立成明白了,美宜正在講故事給這些小腦袋聽,好讓它們在等候人體移植當兒,得到若干娛樂及安慰。
哇,美宜的工作竟這樣古怪獨特,換了別的男人,不嚇壞才怪。
這時,故事好似告一段落,儀表上的燈泡紛紛閃爍,熱烈非凡,像是在鼓掌一般。
立成為美宜這份有意義的工作感到驕傲。
手術
李慧心做過手術之後,健康恢復得很快,她十分慶幸現代醫學昌明,使她可以獲得新生命,幾個會診醫生仁心仁術,堪稱再世華陀,她感激莫名。
手術後慧心休養在家,她是一名高級公務員,福利甚佳,毋須為生活擔憂。
不過,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一連串奇怪的事。
首先,她整個飲食習慣起了變化。
本來慧心是個礦泉水素食專家,偶然吃一客冰淇淋已有犯罪感,唯一的弱點喜歡喝點香檳酒。
現在她十分渴望吃煎炸之物,特別是某間快餐店的炸洋蔥圈,甚至會特地架車前往購買,回到家中,一口氣吃光一大袋。
接著,她對一種球賽發生極大興趣,那是冰曲棍球,到處央人借記錄片來觀賞,邊看邊握緊拳頭,大聲叫:「入球!入球!入球!」
親友們都發現慧心的變化。
一整個人像是年輕了,不似從前拘謹。
「大病之後,看開了也是有的。」
「許多人病後性情都會轉變。」
他們對慧心,絕對縱容。
慧心已很少穿著那種黑白灰三色的名貴套裝,閒時在家,穿球衣短褲,徵得醫生同意,每日緩步跑半小時,作為運動,進出都穿球鞋。
頭髮剪短,貼在頭上,一位好友凝視慧心,說:「慧心現在十分英俊。」
一個月前,慧心開始做一個夢。
夢見她站在一片綠茵草地上,遠處是藍天白雲,輕風徐來,環境十分寧靜幽美。
慧心環顧四周,正打算坐下來好好享受大自然風光,忽見一人迎面走來。
那是一名青年人,十六七年紀,稚氣未褪,微微笑,十分和善,穿著便服球鞋。
他在距離十公尺之處站住。
慧心覺得她認識他,對他有種說不出的親暱感。
她伸手招他。
他走近一點,笑問:「好嗎?慧心?」
「我很好,謝謝你。可是,你是誰呢?」
那青年笑了,他再走近幾步,然後,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她發覺自己大力吸氣,那青年一整個身軀化為一縷輕煙,她吸入胸中。
夢境至此,告一段落。
醒來之後,慧心不勝訝異。
她取過紙筆,把那青年的樣子描繪下來。
她不是畫家,但因印象實在深刻,故此年青人的容貌畫得栩栩如生。
一連好幾個月都做這個夢,慧心決定去見她的主診醫生。
歐陽醫生滿面笑容走出來,「慧心,看你,氣色上佳,容光煥發,真使我高興。」
慧心也笑,但旋即輕輕說:「我發覺最近我哼的歌,全是一些流行歌曲,像波嗶波嗶你的紅唇是我的心願。」
醫生一怔,「歌詞很動人。」
「歐陽醫生,我像是換了一個人似。」
醫生訝異:「有那樣嚴重嗎?」
「或是說,在我身體裡,有另外一個很年輕的靈魂。」
醫生不語。
「醫生,手術之所以成功,我之得以存活,完全有賴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