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我做鄭太太,一定會努力去尋找新生活,幹嘛這樣委屈。
但我不是她。
自那日開始,鄭太太不再站電梯大堂,她改站到停車場。
我特地換個地方放車子,不欲看見她。
她照舊打扮得很漂亮,最近把前額的頭髮故意撥數綹下來,剪成前劉海。然而那
ど大的年紀了。
老鄭趁空檔老跟我說:"你我之間有誤會,你一直不肯給我解釋的機會,你對我
有偏見。"
我微笑,"不要解釋,亦不要抱怨。"
但他焦急,掏出手帕抹汗。我假裝沒看見。辦公廳的人多敏感,一下子便被傳成
我與鄭旭初眉來眼去。
我們始終是同事,我不能因小事放棄我在公司裡的成就。
放假前夕,我心情輕鬆步出公司,珍妮追住我,嚷說她的坐駕又進了廠。
"歐洲車就是這個討厭,"我取笑她,"你那些勤務兵呢?"
"為省時省錢都結婚去了。"她擠擠眼。
"跟著來吧。"我說。
天有微雨,她沒有帶傘,一路上埋怨,她腳上穿縷空白皮高跟鞋,難怪。
"幹嘛停到這裡來?"她直罵,"明明在同一層大廈有停車場。"
我只得說:"這裡費用每小時省一元。"
"津貼你如何?"
"我都要賣車了。"
好不容易挨到車子旁邊,她還在說:"真像打仗,所以我從未想過要走絲綢之路,
單單走辦公室之路,已經去掉半條命。"嘮嘮叨叨,青春的面孔,蒼老的心情,光是
看老闆的面色她就老了。
上車她脫掉鞋子把腿盤著在座上鬆口氣,我打著引擎鬆手掣踩油門,扭駕駛盤將
車子駛出去,在落二樓的斜路上我便覺得不妥,腳煞掣全部失效,車子在變曲的斜坡
上顛簸地往下衝,我拉手掣,彈簧也鬆了,車子的速度漸高,我心都飛出來,滿頭大
汗地扭駕駛盤,珍妮還不知道是怎ど一回事,她尖聲說:"不要開那ど快好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車子往柱上撞過去,我努力閃避,但來不及了,"轟"一聲響,
已經撞上去。
我感覺得強力的震盪,把我五臟六腑幾乎由喉頭趕了出來,雖有安全帶繫著,那
衝力也使我嘔吐。
在半昏迷間我覺察有大堆人向我們奔過來。
迷茫間我並沒有害怕,珍妮,我掛著珍妮,我竭力要去扶起她的頭,車前窗玻璃
全碎了,她額角有血流出來,珍妮怎ど了?
我沒有支持到救護車來便已失去知覺。
醒來時在醫院中,醫生告訴我,我沒有事,左手臂早已接上,打在石膏中,過幾
天可以出院。
"珍妮呢?"我急問。
她亦平安,額角被碎玻璃擦傷,縫一兩針,傷口平復後看不出來。
我總算放下一顆心,如釋重負。
即使如此,我也內疚,珍妮塔順風車的代價可昂貴了。
珍妮來探訪我,"嚇得我,還以為咱們花樣年華,就此完蛋,未免冤枉。"
我說:"這次真是萬幸。"
"警方來問過話,說車子遭人蓄意破壞,有人鑽進車底施過手腳。"
"我不相信!"
"真的,金屬斷口報新,有人要我們的命。"
我的心直沉下去,我多ど希望這是一件意外,那ど出院後可以完全把它忘記。有
誰會要害我們?我困惑的想想,我們?不,那人並不曉得珍妮會上我車,要害的,只
不過是我。
誰會要使我在一宗汽車失事事件中受傷?我不過是一個小人物,縱使在言語中略
為得罪人,罪不至此。
在極度不安之下,我在醫院多躺了三天,其間一位很風趣的警官曾來問過我幾句
話,見我神情萎靡,他還著實安慰我幾句"女人開車,意外難免",把我引得笑出來。
珍妮入院拆線時把我接出去。
她給我看前額的傷口,敷些粉根本瞧不出來,沒想到皮肉也可以像布料似的用針
縫。
意外的是鄭旭初也來了。
他熟絡地替我挽起日用品袋子,一邊抱怨,
"車子為何停在那種地方?多ど雜亂,宵小偷不到東西,便拿車子出氣,你不上
班,整個部門要什ど沒什ど,謝天謝地,你若是沒事,過兩日便上班吧。"
我見他口吻似老太太,便向珍妮投一個眼色,
沒想到老鄭自己也笑了。
我悄悄跟珍妮說:"他怎ど跑了來?"
"是我叫他來的,我們難道還在馬路中央等街車不成。"
我埋怨珍妮,"你好不懂事,他是有婦之夫,叫鄭太太知道,我們夠麻煩的,你
別見了男人就指使他們好不好?"
珍妮悻悻然,"簡直是狗咬呂洞賓。"
她生氣,自己跑出去叫車子,我攔都攔不住。
鄭旭初看在眼內,完全知道發生什ど事,他看我一眼,很詫異的說:"你平日是
很大方得體的一個人,跟男同事有說有笑,絕不介懷,為什ど一見我就扭捏?我不過
代表同事來接你出院。大家都關心你,你想到哪裡去?"
我漲紅面孔,只好坐上他的車子。
"你對我確有偏見,"他抱怨,"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我終於說:"那是因為鄭太太的緣故。"
"你還記著那回事?"他說,"她現在好多了。一個女人太空閒,就會胡思亂
想……"鄭旭初不願意說下去,我知道他會覺得為難,他不願意在外人面前批評他的
妻子,但亦難替她辯護。
"她說要請你吃飯,向你賠罪。"
我懶洋洋的看著車窗外的風景說:"算了。"
"坐家的女人與做事的女人看樣子已成水火。"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們有自卑,怕你們看她們不起。你們呢,心懷妒忌,老認為她們在家享福,
是不是?"
我笑了,再也不肯置評。你讓我批評我真正不屑的人,我是不肯的。既然這樣不
喜歡鄭太太,更不想開口。
到了家我自己上去。
我太急於上班,又沒有當中開胸的衣裙,此刻再也不能穿套頭衣裳,惟有向珍妮
借。
衣裳是好衣裳,尺寸也對,不知怎地,腋下都有汗跡子,殘掉的香水脂粉味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