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意長。」
「無用,我己受到傷害。」
蘇玻不是不後悔的。
從此袁意長不肯再提唐志強三個字。
意長是真動氣了,她痛恨踩住女友來襯托自身的女人:人家多嘰喳霸道庸俗無能,她多麼清秀純良潔白多才多藝,男人一看到這種伎倆便暗自偷笑,女人,永遠不能團結,男人一出現,她們就要互鬥。
不爭氣。
意長本來還想告訴蘇玻,唐志強在銀行區眾女生眼中,猶如唐僧的肉。
聽說經常有人打電話去問:「你需要我嗎,互不拖欠」、「我今夜過來如何」、「假如寂寞,我們隨時出來談談」。
這樣炙手可熱的人物!當然惹不得。
但蘇玻已經成年,何用旁人操心。
意長並沒有因此與蘇玻疏遠,言語間卻客氣起來。
蘇玻賠了許多小心,才挽回一段友誼。
就在這個時候,她接到唐志強的電話。
蘇坡有點驚奇。
他問:「你有沒有收到列家的請帖?」
「有。」
「一起去可以嗎?」
蘇玻一時間不曉得怎麼回答。
那邊已經說:「明晚七點我到府上接你。」
要拒絕也還是來得及的,但蘇玻沒有說不。
像所有少女,她有虛榮的憧憬,單刀赴會的次數太多,一個人尷尷尬尬,早到又不是,遲到亦不對,出席時沒車成為負累,沒有人肯送她,有車時便成了司機,一車朋友逐個送。
一起赴宴而已,沒有罪吧。
已婚的男人也可以有社交生活。
就是這樣開的頭。
他到的時候她還沒有決定穿哪一件衣服,他耐心地在小小客廳等到八點整。
蘇玻想到這裡,忽然心浮意躁,走到電話亭。掏出角子,打電話到意長家去,頭一次撥錯了號碼,第二次才聽到意長的聲音。
「意長,剛才的邀請還有沒有效?」
「十五鍾內開飯,逾時不候。」
「我馬上來。」
蘇坡趕到停車場,取了車子,就住意長家裡趕。
意長猶如法官,說什麼都斬釘截鐵,蘇玻趕到她家,傭人已經安排好飯菜。
蘇玻自斟一杯威士忌喝起來。
「這裡,」意長喚她,「喝碗雞湯,百病消散。」
「你的良人呢?」
「應酬未返。」
兩個小孩乖乖地吃過飯退下。
「你信任他?」蘇玻問。
意長看她一眼,「我最信我自已。」
「我不明白。」
「我對自已有信心。」
「呵,信你本人魅力無窮?」
「不,信我必要時能夠獨立生活,毋需在經濟或感情上倚賴別人。」
蘇玻呆了一會兒,「我也相信你。」
「吃點水果,你看你一額都是疤疤。」
「令夫有沒有說幾點鐘返來?」
「我倆約好十二點之前一定返家,喂、你不是來訪問我的吧。」
「不,我來散心。」
「我要去看小女功課。」
「等她們胃中食物略為消化方苦苦相逼可好?」
「好,你有什麼話請說吧。」
說,說出來會得舒服些。
蘇玻鼓起勇氣,「唐志強決定到多倫多去會妻。」
意長一怔。
蘇玻攤攤手,無奈地坐下來。
意長呷口香片茶,「也不算是意外,世人都知道唐妻在那邊等他。」
「但———」蘇玻有無限困惑。
「他打算幾時動身?」
「春季。」
意長不說什麼。
「他打算把生意結束過去,但,在那邊會有什麼作為?」
意長說:「各人有不同的打算。」
「我以為至少要過幾年他才會放棄大本營。」
意長看她一眼,不出聲,這時,小孩捧著英文作業出來要求母親講解:意長 一字一字解釋,冷落了女友。
蘇玻也不十分介意,她低頭怔怔思索。
唐志強並不贊成移民,夫妻意見相歧,故此唐太太提先上路,蘇玻因此有種感覺,他們是要分手的。
那日,唐君帶著她進入列府宴客的場地,來人為之側目。
蘇玻覺得這樣的開頭足夠光明正大,可見唐氏的誠意。
又及想到有嚴重後遺症,這次以後,其它的男性都不再來約她了。
現在想起來,第一招就已經輸給唐志強,這叫清場運動,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她現在同他來往,叫其他異性知難而退。
這一切,蘇玻並不計較,他對她很尊重很溫柔,每一句活都是輕輕的,每一次上來都帶著矜貴的小禮物,使她高興。
他們說,只有五十年代的男伴才會這樣對待異性。
他們是五月份相識的,暑假,唐太太帶著孩子們回來。
蘇玻的電話打到唐府,來接聽的好幾次都是唐太太,她非常文明,問都不問,便說,「請等一等。」
稍後唐君來了,聲音一點也沒有異樣,照舊輕快溫和,絲毫不見壓力。因此,蘇玻更加認為這對怪夫婦一定會得離異。
這樣也好,一切和平解決,大家都是知識份子,何用吵鬧誇大。
蘇玻也知道這是過份樂觀的想法,但她已經涉下水中,只得靜觀其變。
她開始有失眠之夜。
「喂,喂。」袁意長喚她。
蘇玻如大夢初醒,看看意長。
「他要走便讓他走。」意長說;「他是你的插曲,明白嗎?」
蘇坡咕噥,「嘴巴說得再瀟灑都可以。」
「那麼,你也申請去加拿大。」
「在彼邦我不能生存。」
「看,你還不打算犧牲一切。」
「不。」
「那就不要惆悵了。」
「再給我一杯威士忌。」
意長說:「那人不過是回家而已。」
蘇玻問:「那一段時間,他為何要離家出走?」
「或許他覺得悶,或許有暫時解決不了的問題,有什麼稀奇?他們一如孩童,逛逛便迷失方向,遇到人便閒談結交,等到想家了,便又摸回家門。」
蘇玻不出聲,過一會見她又問:「仍然有人會開門給他?」
「當然,那畢竟是他的家。」
蘇玻完全呆住。
「振作一點。」
「我會的。」蘇玻站起來。「我要走了,你還沒有卸妝。」
「真是怪累的。」
做人家太太真不簡單,確是份吃重的工作,在外一樣身居要職,回到家中,相夫教子,私人時間少之又少,多麼容易迷失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