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方家豪以前的未婚妻。」那個男人也會問:
「你以前是方家豪的女人嗎?」無論怎麼樣,我脫不了關係,人們總把我的名字帶在口裡,不不,我是個驕傲的人,我不是唐,唐是個拆爛污,沒人格的男人。
我永遠不會與琪琪解除婚約。
甚至對朱明,我也有一份歉意,我答應照顧她,卻半途而廢,現在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好像與我有關,我覺得難過。
在實驗室裡我無法集中精神,打電話到法科院去問琪琪那一班幾點鐘放學,我開了車去等她。
琪琪放學了,她獨自走過校園,捧著一疊書,穿著黑色法科袍子,也沒有脫下來。
我叫她:「琪琪!琪琪!」
她愕然地抬起頭來,看見了我,眼神很複雜,陰晴不定,但是一忽兒就鎮靜下來,忽然微笑了,琪琪笑起來非常的美麗,像春天的花開放一般。
我竟叫她煩惱了,我這個幼稚的人。
「家豪,」她走過來,「你怎麼有空?」
我竟瞞著她去看朱明,接朱明。
我拉起她的手,「琪琪。」
「你,你怎麼了?」琪琪說著上車,「你看你,又哭了,你怎麼能夠永遠像女孩子?」她笑,
「唉,你這個人!」
我覺得她要求是這麼低,她原來是想我先低頭,但是又說不出口。
琪琪拿出手帕來替我抹眼淚,歎口氣說:「你真是娘娘腔。」
我們回到家中,又和好如初了。
我始終沒有去找朱明,這次去除非有善後的辦法,否則還是隨她便,她不是我的女人。
琪琪與我又進進出出的,彷彿是雨過天晴的樣子。
唐最近很少來,我不歡迎他,琪琪也不歡迎他。他這個人實在太愛說話,說出來的話又是大家不愛聽的話。
我從頭到尾厭惡這個人,闖了禍叫別人來替他善後,當然他沒有要我多管閒事,他希望朱明自生自滅。
後來我放學便去接琪琪,要不便去吃頓飯,吃完飯看場電影。我們兩個人的經濟都比較寬裕,可以用比較多的零用錢。有時候也去看看舞台劇,但是我們兩個真的很少去夜總會,那是情侶的事,我們已不是情侶了。
提供精神很快的恢復,一個女人就是一個女人,她外表再堅強,還是一個女人。歌兒不是唱嗎?哥是天上一條龍,妹是地下花一叢,龍不翻身不下雨,雨不灑花花不紅。
冷冰冰的琪琪原來也是紅花。
一夜我們在家看電視,幾乎是夏天了,白天有點熱,可以穿短袖,但是夜間還是涼的。唐來看我們,帶著他的洋婦,一定要去喝酒。
琪琪看著我,「去不去?」
我搖搖頭。
「不去恐怕他在洋婦面前沒有交待。」琪琪說。
我不想逼人太甚,懶洋洋地說:「去哪裡?」
「紅獅吧,近一點。」
我只好點點頭。
「去吧。」琪琪說。
我給琪琪面子,不想她太難堪,何必要叫她看我面色做人?我們坐在唐的車子裡去了。
我們只坐了一會兒,輪流買著飲料,為了琪琪,為了我們不常出來,我居然還裝著笑臉。琪琪不久就說要走,我向她眨眨眼。
我們早走,我與琪琪到了馬路便開始笑。
我想開車門讓琪琪進車子,發覺車鎖匙落在酒館裡,我聳聳肩,琪琪說:「我等你。
我回到酒館,唐不知是幾時溜走的,我向酒保拿回鎖匙,酒保取過小帳替我去取鎖匙,忽然看到朱明被一幫人擁著進來,我見她,連鎖匙都忘接了,呆住。
朱明的頭髮剪得非常短,像男人的西式頭,戴一副銀耳環,穿一條長裙子,她胖了,胖很多,有種肆無忌憚的感覺,樣子迷迷茫茫,似笑非笑的。
我撥開人,走到她面前,「朱明。」她沒有聽見。
她沒有聽見。
「朱明。」
「茱莉,有人叫你。」她身邊的人提醒她。
「朱明」茱莉?
朱明抬起頭來,看住我。
「是我,家豪。」我說。
她想起來了,「是的,你是我的朋友,」她笑,拉住我的手,她好像喝醉了酒似的,但又不像,「你好不好?」
「朱明,你現在住什麼地方?」
「你記住我的電話,三三四八五二。
我默念一遍,「朱明——」
她已經被擁到一個角落去坐下,有人送上吉他,叫她唱歌,那班人與她的同學不一樣,那班人非常的輕佻,非常的骯髒,我看了滿心不舒服。
但是我時間到了,琪琪在等著我。
我取了鎖匙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她沙啞的聲音唱:
「告訴她不,不不不,
如果她問你要一個吻,
不不不不不。」
我遲疑了一會兒,馬上推開門走了。
琪琪看著我問:「為什麼這麼久?又與唐說話了?」
我不出聲,我沒有把實情告訴琪琪。
我們開車回家。
她整個人變了,她完全墮落了。
第二天我打完電話又打電話,但是那個號碼沒有人聽,我幾乎以為記錯了號碼。最後有人來聽,卻又不是朱明。我問:「朱明在嗎?」那男人沒聽懂。我說:「是茉莉。」那人說:「她在睡覺。」
「告訴茱莉我來看她,你們的地址在什麼地方?」我在電話中說。
那人說了一個地址。
我問:「你是誰?」
「你又是誰?」
我把電話掛上了。
下課我便開車去找朱明的屋子,她住在西區那條希僻街,看上去非常的破爛,根本許多地方已經要拆除,都是瓦礫。我找很久,才在一間舊教堂旁邊找到她的家,我按鈴,一個紅頭髮的女孩子來開門。
那女孩子長著一頭好頭髮,我記得以前朱明也是這樣的頭髮。
「茱莉在不在?」我問。
「哦,朱明。」她說。
「是的,朱明。
她帶我進去,那是老式宿舍,一間間的房間,客廳髒得像豬欄一般。
我走路的時間要小心地避開啤酒罐子與髒碟子。
朱明住在樓上的一間房內,我覺得這地方像間公社,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照顧它。
朱明並沒有關門,她和衣倒在床上,地方亂成一片,與以前是不能比了。她在熟睡,房間有窗子但是沒有打開,空氣悶得幾乎有一股異味,我覺得害怕,這是朱明嗎?這真是她?她蟋縮在一張小床裡,一頭是汗,臉頰上泛著一種不健康的紅潤,一種可怕的呻吟聲不住的自她喉嚨裡發出來,我去摸摸她的手,她的手心是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