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明天轉醫院,我再來看你。」
「你不要來了,家豪,我聽你的話就是,我與你無親無威,你這樣為我,我是很感激你的。」
「那麼朱明,就算看我的面子,振作起來如何?」
她點點頭。
「唉,朱明,你答應過的事要算數呵。」
她又哭了。
「別哭,你別哭。」我說,「只要你從頭開始,朱明。」
她轉一個身,背著我。
「我走了,」我說。
她不睬我。我轉身向大門走去,護士笑問:「你女朋友?」
我搖搖頭,答道:「不,我的朋友。」
到家,琪琪說:「這麼晚,你到哪裡去了?」
她是說,不是問,她並沒有期望我會回答她。
我非常非常的疲倦,連洗澡都不想去,電視上正在演一項非常精彩的節目,我躺在沙發上,忽然睡著了。
做夢看見朱明躺在醫院中,神經系統出了毛病,人像一棵菜似的,活還活著,但是沒有知覺,我發狂的叫她,她不應不睬,她就那麼躺著。我去求唐,也許她看見他會醒過來,但是唐嚴詞拒絕,我絕望的哭了,掙扎號叫,但是沒有眼淚。
「家豪!家豪!」
琪琪用力地推我。
我睜開眼睛,看著琪琪,又看看電視機,電視正在播映廣告:「棕攬洗潔晶,不傷皮膚……」一個美女愉快地洗著碗碟,一片昇平的樣子。
琪琪問:「你做噩夢?怎麼發出這麼可怕的聲音?」
是噩夢,認識朱明,愛上朱明便是一個惡夢,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從此以後我不再會有平安的日子過了。
我抬起頭來看著琪琪。
琪琪問:「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要說?」我反問。
「當然,那時候你向我求婚時,表情就是這樣。」
我低下頭,叫我怎麼開口呢?我不是說過不會主動與琪琪決裂的嗎?任何人都要說我是個傻子,放棄這麼優秀的女孩子,而去遷就一個垃圾堆中揀來的,朱明並不愛我,我是知道的。
琪琪問我,「你要說什麼?」
第六章
我搖搖頭。
「那麼吃飯吧,」她說,「你試試我做的麵包,我剛學的。」
我只覺得一切食物塞在口中,都像塊橡皮似的,沒有一點點感覺,我很難過。儘管琪琪說我是個出名愛哭的男人,我這一次並沒有哭,哭也太遲了。
吃完之後琪供收拾,我並不是懶,我實在是沒有心思,我多想開口說:「玖琪,我知道你有多大的好處,但是我愛的卻是那個不自愛的弱者。」
我練了好幾十遍,真怕一時嘴滑,隨意說了出來,但是我緊緊地閉著嘴。
我天天去看朱明,她換了一家醫院接受個別治療,要整整一個月才可以出院,她很痛苦,肉體上她受不了,精神上又支持不住,好過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緊緊地抓著被單與毯子,護士說她難受的時候會罵人打人,摔東西,接著是爬在地上求他們把她放走。
藥物對她的幫助不大,每次她看見我的時候都哭,低聲的嗚咽,像一隻不開心的小狗。
「你放我回去吧,」她會說,「我受不了這醫院。」
「放你回去?到哪裡去!」我冷冷的問她,「我每天開一小時的車來看你,怎麼可以放你回去?除非是你死了,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她抱緊我,把頭埋在我懷裡,我們的感情在這段日子裡逐漸增加,她瘦得像一把骨頭,這個朱明難道真是我以前見過的朱明?只有她一雙眼睛,還是那麼激烈,那麼熱情,這我是知道。
我同時也知道朱明永遠不可能愛我。
後半個月她稍微有進步,看到我去看她非常的欣喜,有時候我們在一起為她家人寫信。
我說:「父母俱在不知道有多好,我沒有家人。」
她有點慚愧。「我明白了,家豪,我懂得。」
我說;「我不是教訓你,又要過農曆年了,你浪費整整一年,將來你是要後悔的,我情願你把這一段日子全忘記,過一陣子你出院,我替你去安排住所,你快點再辦入學試,從頭開始。」
「我……不想再人學了。」她輕聲說。
「那你打算怎麼做?」我問。
「我想在家畫畫。」她說,「然後拿出去發賣。」』
「賣給誰?」我問。
「有幾家相熟的畫廊,只要是好的作品,他們是肯要的。」
我心裡盤算一下,點點頭。「只要你喜歡,就算是當消遣也是好的,我並不介意,先要你精神恢復過來。」
她看著我,大眼睛裡感情很複雜,她深褐色的眸子像一隻鹿那麼溫柔,我低了頭。我從來沒有對琪琪像對她,對琪琪我有是尊敬與欣賞,對朱明我卻是不一樣的。
「家豪,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要知道,找並不值得你這麼做。」
「什麼叫值得與不值得?」我問她,「你好好休息吧。」
「人們會怎麼想?」她問,「他們會不會看不起我?」
我笑說:「他們要看不起你,也只有隨便他們了。」
「你不會看不起我,是不是?家豪,你真是天下最可愛的人,你的心地這麼好。」朱明很是激動。
過了一個星期她終於出院了,身子非常虛弱,我為她買了幾件新衣,不外是羊毛衫與牛仔褲,還有托女同學買的內衣。朱明接過了衣服,把頭埋在衣服裡哭了。
我默不做聲。
朱明咬牙說:「如果我不振作起來,叫我不得好死。」
「別這麼說,我相信你,來,我們出去看看世界。」
她換上了衣服,毛衣是白色夾粉紅的,牛仔褲碧碧藍,涼鞋稍微大了一點,但是穿上羊毛襪剛好,她說:「這套衣服就算我自己買,也沒有這麼合身。」
不過我知道她不喜歡粉紅色,但是粉紅色看上去永遠有點喜氣洋洋,一種竅喜,並不如大紅那麼明目張膽,但是分外引人人勝,我甚至買了一件粉紅色的短大衣給她。
我先把她接到青年會,讓她看過那房間,再跟她說郵局在什麼地方,銀行又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