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真是,一天才廿四小時,算睡八小剛巴,只剩十六小時了,八小時上課,那麼還得路上來回、吃飯、洗頭、洗衣服、擦皮鞋、整理房間哩!天曉得,平常的功課也夠苦的了,還得騰空出來專心一致的做論文,咱信又不是鐵打的,真是苦。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弟弟說:噯,做了人上人,一不小心動那麼一動,就摔下來了。
我不要做人上人。
生活過得好悶啊。
阿玉與龍在一起,如魚得水,她追得到如意郎君了,如意郎君。嘿嘿,如意郎君。」
對於她,我是沒話好說的,她本來是公主般的人物,接交龍,也相得益彰。可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也得了好對象。我也是個莫名其妙的人,怎麼我沒碰到誰呢?
一日放學,家傑的車子在等人,我不知道他在等誰,反正一輛破破爛爛的日本小車子,沒什麼稀奇,我很大方的走過了裝沒看見,也不去躲他。
誰曉得他倒是把我叫住了,「阿瓦!阿瓦!」
我聽他當街這麼大聲喊我,「如果不應他,我就成了警告逃妻廣告裡的逃妻了。所以只好回頭跟他笑笑。
「阿瓦,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最近吃得太多了,要減點重,走走路,運動運動,反而好。」
他急了,下了車,連忙跟著我說:「阿瓦,你誤會了,那一次,實在太不湊巧,我不是故意拆你的台——實在我不知道咱們會在一家飯館裡出現,真對你不起,我跟你陪罪。」
我說:「有什麼罪?你身上又沒刻著我的名字,你跟誰出去,關我什麼事?」
「噯,你還是氣了,那種洋婆子……噯,你怎麼能放她們在心上,這種洋婆子……唉,咱們苦悶了,才去找她們的。」
我說:「我是沒放在心上,可是你也別老跟著我呀,我可沒有空。」
「阿瓦——」
「家傑,我們到此也為止了,做朋友講投機,你我沒什麼話好說,何必婆婆媽媽。」我說。
「我們蠻有話說的——」
「是呀,可是說下去,你就膩了,你又志不在聊天說話,家傑,你另外去找個女朋友吧,你用我,跟一輩子,手也沒碰到。」
「我可沒把你當作一個隨便的女孩子,那天我在氣頭上,才找了一個外國女人——」
「我不是什麼貞婦烈女,你攪錯了,可是家傑,我覺得咱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多講沒意思,再見。」』
雖然這麼說著,我還是維持著一個友誼的微笑。說真的,他不是一個壞人,他只是操之過急,而且既然我對他沒意思,拖下去幹麼?這樣友善的做一個結束,是極有風度,可是家傑不懂。
「阿瓦——」
「你別這樣嘛!」
我退後一步。
「放心,阿瓦,你別這樣,」他把我逼到牆角去,我的書本撒了一地,我自然不怕他,可是他實在使我非常尷尬,路人已經向我們看過來了。
真沒想到家傑會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男孩子走過來了,替我揀起了書本,擋在我面前,很禮貌的向家傑說:「對本起,看樣子,這位小姐不打算跟你繼續說話呢。」
我心花怒放,其實家傑才不敢拿我怎麼樣,我太明白了,他不過是想與我言歸於好,但是這一位男生卻誤會他在恐嚇我,所以見義勇為的來救我了。
哈!這種事可不是容易碰見的呢!
家傑並沒有跟人吵架,他只是說:「阿瓦,我知道你氣我,所以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將來你會明白我的心意的。阿瓦,對不起,我現在走了。」
他真的走了,怪可憐的樣子。
我呆呆的站了一會兒。
那位男生把書還給我,說:「別嚇著你?」
我看他一眼,「沒有,謝謝,」我勉強的笑一笑。
他一身網球員打扮,一件輕外套搭在肩膊上,很明郎的一個男孩子,濃眉、鬈發,且又是中國人。
「你叫阿瓦?很奇怪的名字。」
我接過了書,撥了撥頭髮,「沒什麼稀奇。那時候生兒子叫弄璋,生女兒叫弄瓦,所以我叫瓦,我弟弟叫璋。」
他笑笑,「不公平。」
「也沒什麼,瓦有什麼不好?」我聳聳肩。
「你往哪裡走?」他問:「我陪你,免得那人又來囉嗦你。」
「其實他也不是壞人,不過……就有點無聊。」忽然之間,我把阿玉對家傑的形容詞用上了。
「你有車嗎?」我問。
「聽說這裡的中國女孩子一聽男人沒有車,就不高興跟他們走,是不是?」他笑問。我只淡然一笑,那也視人而定,譬如說他,他是一個不錯的人,陪他走走路一定蠻有意思。嫁人當然要嫁有車的,我不能八十歲還在路上走,但是現在,我有的是時間,走走路,又何妨哩。
「我的車子在那邊,不過是一輛破車。」他說:「送你一程如何?千萬不要勉強。」
我說:「巴不得呢,勉強什麼。」
他說破爛的車,我就往破爛的車房站住了,他微笑。
我問:「咦!怎麼不開車門,想凍死我呀。」
他又笑,「你好凶啊,早知道你這麼凶,我也不必替你解圍,我又沒說這是我的車。」
「你不是說破車?」
「沒破到這種程度,在那邊。」他指一指。
我看了之後,倒抽一口冷氣,是一部最新的雪鐵籠CX。我很不以為然。這些男孩子,到了外國就瘋天瘋地,寬闊充得離了譜的,這麼年輕,買這麼名貴的大車幹嗎?連龍也是。
我倒情願是輛破車。
「你很滑頭。」我說。
「你也很調皮啊。」他擠擠眼。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我叫KT。」
「神經,中國人忽然叫個英文字母,你為什麼不索性摩登點,叫pn?更科學呢!」
「我的天!從沒見過你這麼厲害的小姑娘。」他並不生氣,「上車,我送你,我還要趕回醫院去呢。」
「你是醫生?」我問。
「不,我是醫院的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