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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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薑是老的辣,麥公叫我上他的車子,他要送我回家。

  他說: 「記住,恭敏,不能伸手打女人,再發火也只可掉頭走,切記打死人要償命,對女人要不死忍,要不走,千萬不可動手。」 他說的都是金科玉律。

  「你看,她死不去,這次抓在手上的把柄更大了。」

  我想起來: 「麥公,帶兩個傭人去清理現場,那裡一塌糊塗。」

  「還用你提?我老麥是管哪一門的?」

  到家我倒下來。

  一直到醒來,臉都朝下,壓得一面孔皺摺。

  麥公帶著澤嬸上來,與我說了幾句。

  澤嬸一臉絕望,同我講,他們兩夫妻都不方便露面,這件事只得由我出面。

  做女人真不容易,嫁到洪昌澤這樣的男人甚是不幸。

  我溫言安慰澤嬸。

  「那女子已沒有事,放心。」

  「擺得平嗎?」

  麥公說: 「天大的亂子,地大的銀子。」

  「如今法治社會,這句話也不大通了。」

  「可幸亂子尚未釀成。」

  「恭敏,交給你了。」

  過了很久,澤嬸忽然說: 「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他重話都沒跟我說過一句,在孩子們面前,也算是盡責的好父親,怎麼會為一個女人弄到這種地步?我發覺他似一個陌生人,脫胎換骨,我完全不認得他了。」

  澤嬸用手掩住臉。

  我們看到她手上戴的寶石,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爍,有時候不由你不信,快樂實與錢財與權勢無關,不過世人總是堅持有錢總比無錢好。

  澤嬸其實並不認識澤叔。

  他在家一直戴人皮面具,在外,才做真正的洪昌澤。

  現在為著一個女人,原形畢露,陳鎖鎖是一面照妖鏡。

  我這個閒人忽然有了事做。

  每天到醫院去探訪陳鎖鎖,事後返公司匯報。

  鎖鎖病榻前的鮮花,每日澤嬸派人送來。

  這種太太怎麼做呢,丈夫有外遇,丈夫失手傷了外遇,由妻子出面送花挽回。

  人生充滿劫難。

  鎖鎖沉默寡言,她在本市一個親友也沒有,老麥替她找來大量書報雜誌,每次上去,都看見她在翻閱。傷口癒合,似一條小小蚯蚓,她一皺眉頭,它便蠕動。

  我替她安排了整形醫生。

  「與我說話呀。」

  她平靜的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尷尬的攤攤手。

  她說: 「你們兩叔侄長得好相似。」

  出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提到洪昌澤。

  不過自語氣中,聽不到一絲怒意,真不簡單。

  我歎氣, 「這樣的鐵證,還有謠言。」

  她點點頭, 「我聽說過,說令尊是油瓶;並非洪氏親骨肉。」她停一停, 「因此你失寵。」

  我自嘲, 「那是因為我無能,同血緣無關。」

  「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裡,離開是非?」

  我不響。

  「不甘心?」

  我看著窗外。

  「伺機?」

  我轉過頭來, 「此刻的你看上去像個小男孩子,頭髮一根根直豎。」

  「我想出院。」

  「別心急,你還要整容,索性趁這個機會把眼睛鼻子做一做才出去。」

  她白我一眼。

  「我不反對人工美容,與其未老先衰,一層層的皮在脖子上打轉,不如去拉一拉,令人看著舒服點。」

  她說: 「你何必故意搞笑?你心底未必有心情談諧。」

  「小姐,別拆穿西洋鏡好不好?」

  「沒關係,恭敏,你心地好。」

  「別高估我。」

  「You have a heart of gold。」

  「你太武斷了。」我笑。

  她很認真的說: 「我的眼光極準。」

  我心想:是嗎,那你當初怎麼看中洪昌澤?

  她開口: 「我一直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那還以身試法?

  她好像有閱心術, 「那時,我需要他。」

  「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買一把槍,有誰伸手碰我,馬上射擊。」她若無其事的說。

  我吸一口氣。

  「嚇壞你?」

  「能不能談比較愉快的題材?」

  她說: 「大家都不快樂,怎麼談高興事?」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澤嬸仍然每日去花店挑花送去。這樣賢淑,到底還是說服澤叔在律師處簽了離婚書。知情的人都覺得她已經仁盡義至。

  十三歲的堂妹同我說: 「聽講爸媽離婚是因為爸殺人。」小小的瓜子臉充滿憂慮。

  「不,」我說, 「你別聽人胡說,殺人是要填命的。」

  事後立即同澤嬸商量,把她送到歐洲去遊玩,也許托人找問寄宿學校,不令她回來。

  這時候就得佩服洪昌澤,開起會來,仍然腰板筆挺、精神百倍,片刻不放鬆,把所有的不如意丟在腦後,專業人士一定要有這種本事,他控制情緒,不讓情緒控制他,做事永遠做好事。

  工作後就勉強得多,常拉我喝酒,他酒量非常好,喝來喝去不醉,不能解憂。

  他問: 「她如何?」

  「過些時候可出院。」

  「我叫老麥替她找了新地方住。」

  我奇: 「或許她想回紐約。」還留下幹嗎?

  「她肯?相信我,我與她之間的事,還有得搞。」澤叔苦笑。

  我捧著頭, 「能不能與她妥協議和?讓我來做李鴻章,叫她開出條件來。」

  「她要離開我。」

  「讓她走!」

  「不行。」

  「澤叔,不要發神經,難得她肯走,最可怕的女人是誓死癡纏,同歸於盡那類。」我真急了。

  「現在叫她走她也不肯走了。」

  「那麼同她結婚,婚後也是自己人,決不會作怪。」

  澤叔瞪著我, 「恭敏,你好不怪誕。」

  「這是真的,」我苦口婆心, 「你看嬸嬸,到今日地步,還這麼為你著想,就因為有夫妻的情義。」

  「去,恭敏,去問她到底要什麼?」

  「澤叔,我先要問你,你願意付出什麼。」

  他發呆。

  過了很久,他說: 「你同她說,我想見她。」

  他不願我知道太多。

  我正式成為中間人。。

  但是陳鎖鎖不願見他。

  她在削蘋果,用一把很尖很利的水果刀,像煞一件凶器,誰給她的?

  她抬起眼來, 「我不要再見到他,我的傷口尚未復元,不能受刺激,一見他說不定就失去控制,召警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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