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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她有她的條件。」我說。

  「說穿了也沒什麼稀奇,」沈以藩嘲弄的說:「一個廿九歲半的歌女。」

  我笑,「說穿了嘉洛琳格烈毛蒂也不過是賭場大老闆之女而已。」

  「小郭,你這個人真的有點意思。」他苦笑。

  「當然,我一不是你下屬,二不是你傍友,雖受雇於你,但我提供服務,兩不拖欠,無利害衝突,故此有幾句真心話。」

  「小郭,你事事看得那麼穿,有沒有快樂?」

  我反問:「老沈,你事事看不穿,又有沒有快樂?」

  他不晌。

  「快樂是很奧妙複雜的一件事,跟看不看得穿有什麼關係?根本不可以混為一談。」

  他再替我斟酒。

  這種拔蘭地喝到嘴裡,舌頭如接觸到液體絲絨,香氣撲鼻,溫醇無比,打個轉靈活地溜進喉嚨,舒暢得叫人歎息。

  只有一比,好比擁看個知情識趣,溫柔如夜的美麗女人。

  我陶醉得要死。

  他沮喪的說:「你聽到看到,她不再愛我。」

  我點點頭。

  「那個人,我的情敵,到底是誰?」

  「遲早水落石出,你放心上

  「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的心早已僵化。」

  我忍不住笑,「沒想到你那麼詩情畫意。」

  我告辭。

  老爺車開到市區才崩潰,算是我的運氣。我叫車房拖去研究,又是電池出毛病。

  我同阿戚說,有錢真好,可以住十大間房間的別墅,開一九五四年海鷗車門的平治三○○SL,喝不知年的老酒,還有,還有可以有時間戀愛及失戀。

  阿戚白我一眼,不屑回答。

  我問阿毋:「給你做沈以藩你做不做?」

  阿毋想了很久,他答:「我要他的錢,做回我自己。」

  這鬼靈演。

  「我對紡織一點興趣也沒有,假如有他的錢,我們立刻可以擴充營業,做再世陳查禮。」他說。

  「我做溥滿洲,」阿戚搶著說:「我知道什麼地方有十八世紀的龍袍出售,留長指甲,包管像得足。」

  「你們倆也不小了,別狀若愈癲好不好。」

  柯倩的新愛仍是一個謎。

  菲立,她的兄弟,倒是對我有莫大的興趣。我也樂得接近他,倒不是為著利用他,乃是因為他頭腦簡單,與他做朋友,不須過份思慮。

  我與他出來過一次,看他表演。

  那是一個本地設計師的秋裝展覽,他充要角,臉孔上打著粉,畫了眼睛,看上去很詭秘,沒有人氣。

  在後台,他拉看我招呼,我多多少少被他熱情感動,生出一絲真心。

  一抬眼,看到在梳頭更衣中的鶯鶯燕燕裡,有一位特別明艷照人。

  噫,是夏樂蒂伊利沙白。

  她大膽的只穿著淺紫色的透明胸罩,下身是一條硬紗襯裙,正努力地往臉上掃粉,在鏡子裡看到我,向我眨眨眼。濃妝下的真實年紀,約莫只有二十三。別看輕她呵,傾國傾城所需的,也不過是青春同美貌。

  「好嗎?」我搭訕。

  她揚揚眉毛,會心的問:「來陪菲立?」

  要命,天大的誤會,水洗不清。

  「不,我是順帶路過。」

  「菲立是個很好的男孩子,」她同我說。

  「毫無疑問,你們認識很久了?」

  「很久了。」她笑,「死黨。」

  助手來替她套上裙子。

  她說:「你自便,輪到我出場。」花蝴蝶似的飛走。

  他們的生涯真有趣,忙這忙那,點綴社會,吃得好穿得好,一下子大半生過去,也無暇停下來細想,多麼好。

  菲立在我身後說:「我替你找到一個好位子。」

  我跟他走出後台。

  「夏樂蒂很美是不是?」

  「嗯。」

  「我們都是壞孩子哩。」他說。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我們倆都被學校開除。」

  我客氣的說:「許多天才都不能適應刻板的教育制度。」

  「小郭,你真是明白人。」

  我微笑。

  「她與我都只讀到中四。」

  「以後要讀,還可以努力。」

  他向我笑,姿態很嫵媚。

  我想起來問:「你為甚麼被開除?」

  「我?」他笑而不語。

  那邊已經有人叫:「菲立,快,到你了。」

  他拉拉我的手,奔過去準備。

  我離開現場,回公司。

  阿戚的報告:「柯倩訂了兩張往巴黎的飛機票,下星期三出發。」

  啊哈!來了,來了,答案來了。

  我同阿毋說:「你去打聽打聽,柯菲立為甚麼被學校開除?」

  「他念哪間?」

  「我知道還問你?你做的是哪一行?」

  他喃喃咒罵著去打電話接天地線。

  半晌回來說:「他與高班同學在課室中親嘴被發覺而開除的。」呵,孽子。

  阿戚尚未明白,問道:「警告他也就是了,他有十六七歲,很正常呀。」

  「是男同學。」阿母說。

  阿威吐吐舌頭。

  我沉吟半刻。

  「去查查夏樂蒂又是為甚麼被開除。」我說。

  阿毋說:「我不明白,你想做訓導主任?」

  「你別理,去查查。」

  阿母只得再去尋線人。

  阿戚安慰我,「下星期三到飛機場去看個分明。」

  我搖頭,「他們怎麼會同時出飛機場。」

  「可以去查她隔壁座位是甚麼人「」

  「會得分開坐。」

  「為甚麼如此小心?」

  「這是她的習慣。」

  「為甚麼由她去買飛機票?」

  「問得好。」

  「對方也許沒有能力。票子是頭等位。」

  「會是誰?」

  「會不會是柯菲立?」

  「不會,他沒跟我提過。」

  「嘎,你們已經結拜成兄弟?他甚麼都對你說?哈哈哈哈。」

  「去死。」我說。

  「一個沒有經濟能力的人……不可思議,放棄沈以藩而去遷就一個條件甚差的次貨……」

  我溫和的說:「沒錢不一定是次貨。」

  阿戚笑,「你在妄想你也會遇到那樣的紅顏知己?」

  「哪個窮小子不想?」我攤攤手,「所以直罵小女人虛榮。」

  阿毋回來,「不知道。」

  「甚麼叫做不知道?」

  「夏樂蒂在英國念寄宿學校,沒人知道她因甚麼被開除。」

  原來如此。

  「如果一定要知道,你陪柯菲立多喝幾杯,他自然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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