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譬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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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你實在是任性,」我笑說:「我沒見過這樣的孩子。」

  阿麗皺眉頭說:「要是我不做自己開心的事,到了八十歲,往回想,我真會後悔。」

  「我的天!」

  「我只活幾十年罷了,大哥,無論怎麼做人,總是匆匆忙忙的一世人,遷就得了那麼多嗎?」她認真的問。

  我呆了一會兒。「但是阿麗,你這種想法,真是很少的。」

  「也許,但是很多年輕人都不能太適應這個世界。」

  我想起小雅,她也是一個這樣的人,她也不適應生活。

  於是我說:「阿麗,我不准你想太多事情,知道沒有?」

  「知道了,大人總不讓我們想事情。愚民政策。」

  我又笑,阿麗這孩子講話太有真理,我很服她。

  「你的工作完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說:「謝謝你。」

  她呆呆的坐在那裡,「派不到用場就趕我走,真毒辣。」

  我又笑,「你打算在這裡一整個晚上?」我問她。

  「大哥,我回家也沒有事情可做。」她向我訴苦。

  「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你提不起勁來,能怪誰?」

  「好了好了,算了算了,我情願回家也不聽你的。」

  「明天來,我請你吃冰淇淋。」我說:「不要生氣。」

  她瞅我一眼,出門走了。

  她是一個好小孩。

  這年頭寂寞的小孩太多,除了關在家裡,他們想不出可以做些什麼。看電影,喫茶,都已經膩得不能再膩,幾條又髒又臭的馬路,又有什麼好逛,假期旅行,無論哪裡,都擠滿了人人人,連插足的地方都沒有。

  大家只好呆在家裡胡思亂想,像飛不動的小鳥。

  阿麗也是其中之一。我是很同情她的!我同情所有的孩子。

  文采來的時候,很驚異我家裡的潔淨,她問:「一個人住?」

  我的臉就紅了。她這樣問,是什麼意思呢?

  她隨即察覺,她問:「令尊令堂呢?不在一塊兒?」

  「去世了。」我說。

  「對不起。」她馬上把話題支開,「一個人住倒清靜。」

  「是的,方便工作。」我答。她很會替我著想。

  我請她坐下來,喝茶吃點心,與她參觀我的兩房一廳。

  「真是十分整潔呢。」她讚不絕口,「男人這樣子不容易。」

  我沒說我是特別請了幫手來的,我沒有說出來。

  她問:「最近的工作忙不忙?我沒有打擾太多嗎?」

  「再忙也抽得出半天的時間。」我笑,請她再坐下。

  她穿了一條細麻的長褲,一件白色短袖紗衣,非常明朗。

  她的臉色非常好,有一種青春氣息,緊緊的吸引了我。

  我與她一直聊天!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阿關這一次,可沒介紹錯人,我覺得這是對了。

  很少有介紹成功的男女朋友,大概我與文采,是例外。

  這樣的女孩子,我願意與她做朋友,以至是伴侶。

  她實在太合我心意了。在家坐了半天,我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搖搖頭。

  「到哪裡去呢?」她反問:「地方是這樣的小。」

  我笑,「是的,這裡的居住環境,太不理想了。」

  「表姐叫我們上她家去吃飯,她做了一個五青雞。」

  「阿關的福氣很好,娶到了你表姐。」我很羨慕的說。

  「是的,我表姐很能幹,又會理家務。」文采抿嘴笑。

  「你呢?」

  「我?」她的笑意更濃了,「我什麼也不會。」

  「我不相信。」我說:「你也是一個很能幹的女孩子。」

  「我又不會做菜,又懶。不肯管家。」她笑說。

  「結婚之後就一定不這樣。」我忽然之間衝口而出。

  隨即我便察覺自己失態了,我真有點得意忘形。

  我不出聲,真是尷尬,我一向說話都是小心的呀!

  怎麼這次就大大失禮了呢?希望她不要見怪才好。

  但是她沒有,她絕對沒有生氣,她只是看看地下。

  隔了很久她說:「唉呀,地下真是一點灰塵都沒有。」

  廿二三歲大概是一個女孩子最可愛的年紀了。

  她開始成熟,但是又保留著一部份的天真爛漫。

  她不再孩子氣,然而又不過份世故,老氣橫秋。

  文采正是這種年紀,她不像阿麗她們,會無理取鬧。

  文采講道理,明是非,但是又調皮,輕鬆。

  想到這裡,我幾乎要跳起來,好像人在書堆裡了。

  「我們幾時到阿關那裡去?約好時間沒有?」我問。

  「晚飯時間去好了。」她說:「你通常是怎麼吃的?」

  「吃?沒有定時,在朋友家,餐廳,自己弄。」

  「自己怎麼個弄法?」她問:「你倒說來聽聽。」

  「胡亂來的,」我的臉又紅了。「下點面,煮一鍋湯?」

  「叫我表姐跟你做點菜帶過來吃,不就行了?」

  「那怎麼好意思?況且她也是夠忙的了,不可以。」

  「這樣吧,」她說:「我倒是很空,我來幫你如何?」

  「好是太好了,」我說:「只是太不敢當了。」

  文采笑,「怎麼說一句話,有這麼多的『太』字?」

  我也笑。

  「沒有關係的,既然有空,我會常常過來的。」她說。

  「那太好了。」我眉飛色舞的說:「我等著吃你的菜。」

  「我們可以過去了。」文采說:「他們離這裡很近。」

  「是的,才走十分鐘的路程。」我說:「不遠。」

  一個人在與女朋友交談的時候,少不免會有點語無倫次。

  我就有這種情形發生了。

  我鎖上門,與她一同散步過阿關的家裡去。

  我順便買了一點水果,文采也幫我拎了一點。

  我問她,「你的名字真是好聽?是父親取的吧?」

  「不是,是祖父,我們一家都是他取的名字。」文采說。

  「府上還有些什麼人?」我問,其實我想打聽打聽。

  「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她說:「一共四個孩子。」

  「你母親福氣很好。」我說:「四個孩子不算多不算少。」

  「以今日的標準,算是多的了。」文采說。

  「你妹妹叫什麼名字?」我問:「也是單名?」

  「不是,我們四個人的名字都奇奇怪怪的,她叫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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