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天我們已經約好了二點半見面的,她來我家。
不過我想可以接的話,還是把她接了算了,免她一個人跑。
放學是一點鐘。
我在校門口等,她大概會在一點十分左右出來吧?
等到一點廿分,我看見她與一班同事從校門出來。
文采的出現,使我眼睛一亮,她實在穿得太活潑了。
她穿著打網球的裙子,一身雪白,手裡拿著球拍。
旁邊有兩個男人,一個女的,正與她說笑話。
我趨前去與她打招呼,「文采,放學了?我來接你。」
她見到了我,怔了一怔,然後說:「你在這裡等我?」
「是的。」我笑說。
「但我們約了兩點半,現在我想跟朋友去打一個鐘頭的網球呢,不如你先回去吧,好不好?」她說。
我呆住了。
我看著她那三個同事,他們都好像在嘲笑我的樣子。
我不出聲,看來我又冒昧了。我馬上知道自己做錯了。
於是我說:「好的!你去輕鬆一下吧,我先回去。」
她鬆一口氣似的點點頭,把網球拍子一揚,說:「再見。」
她與同事們很親熱的走了,其中一個男的,還看了我一眼。
這人是誰呢?會不會也是追求她的?我很懷疑。
我覺得文采是個很活躍的女孩子,她的男朋友極多。
她並非像阿關所說的那樣,根本沒有男朋友。
阿關大概是誤會了。
當我說沒有女朋友,我真是連說話的女朋友都沒有。
文采說沒有男朋友!不過是指沒有談愛的對象而已。
她還愁沒有男朋友?我酸溜溜的想,剛才那一大堆是誰?
我真是有點傻,怎麼會跑去等她放學的呢?奇怪。
文采說得對,約好是兩點半的,現在才一點半。
誰像我?一天才一個約會?人家可是排得密密麻麻的。
忽然之間,我心灰意冷起來,我實在沒有本事交女朋友。
才一個女孩子,就把我弄得心神恍惚,神魂顛倒了。
沒有意思。
我多希望文采只認識我一個男人,那該多好。
這也並不自私,最低限度,我也沒有其他女朋友。
不過她怎麼肯為我這麼做呢?我的運氣不會這樣好。
她現在,一定聽朋友譏笑我的亦步亦趨,我知道。
但是叫我怎麼做呢?我想早一點見到她,所以我到學校門口來等她,這是我的錯嗎?
我還沒有資格這樣做,我知道,但是我心急得很。
文采不應該怪我。
然後我想到阿麗這小孩子的話,她叫我的感情不要太露。
當時我沒有聽她的,我想一個小孩子懂得些什麼。
但是現在我卻覺得非常有道理,我是犯了這個毛病。
這叫我心裡面冷了下來,波折太多了,我想。
我獨自回了家,滿腔的喜歡變得一點都不剩了。
我想起剛才那個轉頭看我一眼的男孩子。他為什麼看我?
是不是覺得我笨?
他長得不錯,高高的個子,深棕色皮膚,一付體育家的模樣,女孩子會喜歡那種樣子的男人。文采恐怕不例外吧?
我心裡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濃,我躺在沙發裡不願動。
然後門鈴響了。
是文采來了吧?我起來開門,門外的確是文采。
她換了衣服,容光煥發,比起我,我真是頹喪的。
「你來了?」我委屈的說。
「是,剛才對不起,我約了同事去打網球。」她說。
「沒關係。」
「我習慣每星期打一次網球,一早約好了的。」她又說。
「是我不好,跑去等你,反而使你難堪了。」我說。
「那倒不會,只是朋友們一直笑我,又問是不是我男朋友什麼的。」文采笑,「有點不好意思。」
「你怎麼回答?」我問。
「沒有,我說那只是普通朋友。」文采說:「他們不信。」
「大概是你普通朋友太多了。」忽然之間我諷刺她一句。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怎麼會聽不出來呢?
她低下了頭,不出聲,我馬上又後悔起來了。
我的確是把事越弄越糟糕,現在居然這麼小器。
文采抬起頭說:「你不高興了,是不是?」她看著我。
我不能否認,誰都看得出我的確是不高興了,於是我說:「是的。」我的語氣像個小孩子。
「為什麼呢?」她問。
「你真的想知道?」我問:「你真要我老實的告訴你?」
「你可以說,朋友之間,無所不談。」她誠懇的說。
我看著她的臉!我洩了氣,我說:「我覺得我沒面子。」
她笑了,「男人總是死要面子的,我太不明白了。」
「當然,你與你的朋友頭不回的走了,我多丟臉。」
「但這是不得已的事情,我的確事先約定了他們。」她說。
「是,我知道你約了他們,不過我下不了台。」我說。
「怎麼會呢?你不是很大方的走了?他們都說你大方。」
「哦,他們會說風涼話。」我說:「他們勝利了。」
「你不應該這麼孩子氣呢,」文采說:「這是不對的。」
我點點頭,「我是不對,但是當時我很希望你會跟我走。」
「你的確很特別,氣量太小了,你自己想想看。」
「這倒是真的。」我也笑了,「所以我一直說我不對。」
「我這麼多朋友,你好像最難服侍,」文采告訴我。
「對不起。」
「算了,不用抱歉,以後別犯這種毛病,你臉色都變了。」
我反問:「你不會因此生氣吧?」我怕她對我反感。
「剛才當然有點不高興,你好像很干涉我的樣子。」
糟了。
我知道我會把事情弄僵的,越要討好,就越是僵。
「那怎麼辦?」我說:「以後你就不要睬我了是不是?」
她笑,「也不至於那樣,但是你別孩子氣嘛。」她說。
「你一直說我孩子氣,但是我可要比你大好幾歲呢。」
「男人三十左右,比女人廿歲還年輕。」文采說。
「不見得,那些孩子,都管叫我大哥的。」我提醒她。
「那他們還真的是孩子,怎麼可以算數?」文采說。
我笑,「我向你保證,以後決不會犯同樣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