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哀綠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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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後母緩緩地說:「如果不往外走,就考港大。」

  「好了好了,」父親說:「你真嘮叨,心媛有她的主意。」

  復母這次很堅持,「但是難道我們不應對她有所指引?」

  「她才不會聽你!」又拿起報紙。

  我的拳頭越握越緊,後母的手伸過來放在我的肩上,我馬上走回自己的房去。

  照例站在走廊裡,盼望聽到他們說我什麼,但是他們很沉默,一句話都沒有。

  我整個晚上沒睡,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因為緊張,也許因為絕望。

  第二天起來上學,遲到了十五分鐘,我是個不遲到的學生,偶一遲到,老師便問:「不舒服嗎?不舒服就告假。」

  我沒有告假,回到家中也是很累的,坐著不知道做什麼才好,反而在學校中有一班同學,上課下課抄筆記測驗,時間過得很快。

  同學說:「心媛,今天是你生日吧?」

  我一怔,「生日?」我真的忘了。

  我自己忘了,卻也沒有人記得,我生母也不記得,往日她會打長途電話,今年她動了氣,不知是否還有心思,至於爸爸與後母……

  同學感喟,「我們十八歲了,知道嗎?」

  十八歲。早該獨立,外出做一份簡單的工作,接線生、女秘書、播音員,過一種平凡但愉快的生活,然後結婚生子,白頭偕老。

  同學說:「心媛,最近你心情很壞,很少說話。」

  我歎口氣。

  「有什麼心事嗎?是不是後母對你不好?」她很關心。

  對著同學,我的苦水忽然滔滔不經起來,到底每個人都要有個發洩的對象,「她不是不好,太好了,好得不像一個真人。」

  「我不明白,不像真人?」

  「是,我的意思是,活生生的人總有性格上的缺憾,為什麼她一點缺點都沒有呢?」

  同學笑,「但是如果她有缺點,你又要挑剔她了。」

  「也許是我不對,」我看著天空,「但我覺得寂寞,我沒有被愛,他們不愛我,客氣得過了份,像我是寄居在他們之間的陌生人,一下子就要走的。」

  「心媛,你太挑剔,心眼兒太細,放開懷抱如何?」

  「如果你在那種氣氛底下討生活,你也會變成我這樣。」

  同學說:「但是你也不能說出我們具體對你有什麼不好。」

  我默然。

  精神上的需求是很難解釋的。沒有人會明白。

  同學最後說:「青春期的煩惱是特別多,我母親也說我怪怪的。」

  我拿起書包回家。

  一推開門,看著父親與後母都在家,就深覺奇怪,這個時間他們應當在寫字樓裡才是。

  後母笑著鈷起來,「生辰快樂,十八歲,大人了。」

  我根錯愕,沒料到他們會來這麼戲劇化的一招,頓時發呆,隨看只好綻開笑容。

  「送我什麼?」我接過禮物。

  「你一直想要的是什麼?」後母問:「猜一猜。」

  我想答:愛,但又覺自己太不識抬舉,他們花了很多心思來準備這個意外吧,我有種做了上賓的感覺。

  我好好的想一想:「??皮外套。」

  線母說:「可不是。」她笑看幫我拆開盒子,我歡呼一聲,正是我想要的數式,肩膊如武士盔甲般高聳。

  我連忙穿上,「怎麼樣,」緊張地問:「好不好看?好不好看?」轉過身。

  後母說:「看到你笑,真是好。」

  我的笑容因這句話而凝住。

  父親說:「我親自下廚做了你喜歡的蕃茄意大利粉,怎麼?打算吃幾碟?」

  「十碟。」我說:「很久沒吃你做的食物了。」

  我去把大衣掛好。

  「我也有禮物給你。」後母說。

  我不自覺的又提高警惕。「太感謝,是什麼?」

  她取出只小小的盒子,打開,是只小小的鑽戒。

  我好開心,把指環套上手指,女孩子都是貪心而虛榮的,她知道我的心理,所以用這些東西來博取我的歡心。

  過一會兒我問:「我媽媽有沒有打長途電話來?」

  「還沒有,也許晚上才打,此刻怕我們不在家。」

  我又不開心,後母對我比親母還好,這話怎麼說呢,人們怎麼想呢?

  我吁出一口氣。

  「心媛,你那麼多心事,我真怕你放在心中自思自想出毛病。」她說。

  我笑一笑,「我有什麼心事?」連忙否認,「讓我們出去吃意大利粉。」

  我跑到客廳坐下,故作興高采烈,硬是吃了許多意大利粉。其實我已經不喜歡吃這個,但是不敢講,我們互相虛偽地討好,沒有一人敢說真心話,自幼受這種訓練,將來進入社會,倒是不需要再受陶冶,便可成才。

  我很覺抱歉,他們記得我的十八歲生日,我還是不好過。

  吃完飯我說了一些無味的客氣話,非常疲倦,但母親的電話仍然不到。

  同學們打電話來叫我出去跳的土高,我賭氣之下換了衣服便打算出去。

  彼母問:「你不等媽媽的長途電話?」

  我假裝不經意,「算了。」

  父親說:「讓她去吧,今天是她生日。」

  我破例的跳舞跳到很晚才回家,又喝了過多的混合酒,腦子轟轟然,覺得世上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寂寞的十八歲遲早都要過去,我不會比誰更不快樂,我大聲唱著歌進入屋內,聲音弄得很大。

  後母穿著睡抱出來,她含笑說:「你媽媽才來過電話。」

  我倒在沙發上,「誰管呢,她是她,我是我,你們老以為我與她一樣荒誕,告訴你們,不可能,我才不會跟一個男人同居十年而不理孩子…:」

  「心媛,事情不臨到自己頭上,是不會明白的。」她勸我。

  「你何必假裝跟她要好?你瞧不起她,也瞧不起我,你是勝利者,現在又要有自己的孩子,你是十全十美的一個人……」我嗆咳起來。

  「心媛,你喝多了酒,別亂說話,醒了是要後悔的。」她過來扶我。

  我推開她。

  父親出來,「怎麼一回事,天都快亮了,生日已經過去,派對應該散會,還鬧什麼?」

  罵我,我眼淚湧上來,終於還是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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