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車子下山,我們看見男男女女扭股的樓在一起。
我跟必業說:「我們從來未曾這樣過。」
他搔搔頭皮,「噯,奇怪,一見你就忍不住急急商量大事,不知從何開始。」
我哈哈大笑起來,「或許是我不夠風騷。」
「不可以的,你會是我正式的妻。」
楊忽然正顏的說:「不能風騷,輕骨頭的女人,市面上要多少有多少,我的妻要有卡拉斯。」
「謝謝你。」我點點頭。
「這是我的一點虛榮心。」
下得山來,已是華燈初上。
我很訝異發覺劉振華坐在我客廳中。
「還沒到七點半呢。」
「可是我忽然接了通告,無法跟你一起。」他焦急的說。
「不要緊。」我微笑,「工作要緊,來杯啤酒好不好?」
「我想做逃兵。」他很懊惱的說。
「太不值得了。」我說:「你的前途要緊。」
他笑,「那我先走一步。」
「改天見。」我送他出去。
那天晚上我本打算靜靜聽音樂渡過。
但家瑛上來告訴我,他們一隊人隔數日便要回學校。
她問:「聽說你跟楊大哥要結婚了?」
「誰說的?」我問。
「楊大哥說的。」
「嘿!」
「表姐,你們早該結婚了。」
我微笑:「小孩子懂什麼?」
「劉振華有沒有找你?」家瑛問。
「怎麼,幾時做了包打聽?」我一怔。
「劉振華這個人蠻有趣的,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不過交朋友無所謂,不能這樣勢利。他很紅,很多女孩子追求他,事實上他的劇集此刻在播。」
家瑛去開電視。
螢光幕上出現了劉振華,正在與一個少女談情說愛。
誰會看這種劇集?我所感動的,不過是年輕人一顆熾熱的心。
「我們同他很談得來,他工作很熱情,大家也很尊重他。」
我點點頭。
「最近他接到的劇本很荒謬,三十集的戲都要他跟一個近四十歲的女人談戀愛──怎麼可能!他很頭痛,由此可知,吃他們那一行飯並不容易。」
我的心一觸動。
「我們同他說:不如找個假對象,設法瞭解一下對方的心態。」家瑛娓娓道來。
我如胸頭給人撞了一下,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那日喫茶見了你,他就問我們拿你的電話,」家瑛笑,「我們都說他找錯對象,後來他也承認,編故事管編故事,在現實生活中,這是沒有可能的事。」
我緩緩轉過頭去,「我成了別人排戲用的木偶?」
「不是,當然不是,」家瑛訊異的說:「只不過劉振華想接觸一下他從前沒有機會接觸的人而已──一個有高貴職業,年紀略大的女人。」
我鎮靜下來,微笑著,「他的結論如何?」
「他說你對他很客氣,你說話充滿了智慧,而且也活力充沛。」
我啼笑皆非,他簡直在解剖研究我。「我還沒七老八十呢!」
家瑛很羨慕的樣子,「真的,表姐,我到了你這種年紀,還有你這樣,就心滿意足了。」
我呆呆的看著她。
一向說老老老,不過是打趣自己。就因為外表看去!並不覺自己老,才有心思提著這個老字、沒想到在她們心目中,我是不折不扣的老婦人了。
「表姐,你有三十六吧?」
「有了。」
「劉振華也說你保養得真好。再過十八年,我也會三十六歲,真可怕!」
我「霍」地坐起來,「沒有什麼可怕的,每個人都會到三十六歲,除非他三十五歲死了。」
家瑛吐吐舌頭。
隔了一會兒,她說:「我走了。」
我並沒有留她,我從來沒有這樣懊惱過。
我撥了電話到揚必業那裡,他居然在家。
「明濤?」他非常訝異。
「我考慮好了。」我說。
「我去訂兩張飛機票。」他真的清楚我。
「好的。」我說:「我們在英國註冊,也不必請客了。」
「一切唯命是從。」必業很高興。
「必業,外頭的世界到底怎麼樣了?」我茫然問。
「反正不再適合你我,現在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他們很狠的,合則留,不合則分,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我說:「我也不想再出去看。」
「明濤,我們明天一早見。」他安慰我,「別想太多。」
「明天見。」我怔怔放下電話。
我很疲倦。
滿以為多認識一個小朋友,誰知人家別有用心,我苦笑著搖頭,幾十歲的人了。……
我坐在窗前很久很久,非常佩服在情海打滾的芸芸眾生。
至於我,我還是照著老路走下去,我沒有那種勇氣。我深深歎一口氣。
中年人要好好保養自己。
哀綠綺思
她的名字叫哀綠綺思。
是「阿伯拉與哀綠綺思的情書」的哀綠綺思。
我們叫她哀。
我們是小丁、小文,及小皮。三個大學同學,畢業之後,合股開一家小小廣告公司。
我姓皮,小皮。
哀綠綺思是我們的客戶,她是一間化妝品公司的推廣經理,人長得美艷不可方物,簡直可以為該廠之產品現身說法,她帶來的模特兒卻往往「呀呀嗚嗚」,很諷刺,是不是?世事往往如此。
化妝品靠的是宣傳,老名牌那麼多,新產品要打入市場,要無數的推廣才能站得住腳。
頭一年哀綠綺思做得幾乎沒蓬頭垢面。
但不修邊幅的她仍然那麼美。
我同小丁說:「等我們公司站住腳的時候,我要追求哀。」
小文也感慨的說:「真的,經濟不穩,何以成家。」
小丁說:「好像此刻流行一人一份。」
我瞪地一眼,「你好意思。」
小丁立刻羞愧,「是是是,她要做可以做,如果不想做,做丈夫的就有義務對她負責。」
小文用手撐著腮,以鉛筆敲擊杯子,「幾時才站得住腳?今年仍無盈餘,我們每人只能支到若干月薪。」
小丁說:「希望在明年。」
我說:「可不可以先約她看場戲之類。」
小文反問:「什麼時間?我們三人夜夜做到十點鐘,除非是看午夜場。」
我說:「可以,然後去吃潮州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