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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那邊傳來響亮的笑聲。

  我同徐伯母說:「請喝茶,這碧螺春還不錯。」

  徐伯母怪悶地說,「那位小姐不知是何方神聖。」

  我笑:「別擔心,徐培南會得照顧他自己。」

  話還沒說完,他拉著女友的手過來,「紅羽毛想知道什麼地方賣松石首飾。」

  紅羽毛?我作個詢問的神色。

  徐伯母的表情更詫異。

  徐培南笑,「她是印第安紅人,怎麼,你們沒發覺?是正宗的美國人呢。」

  徐伯母臉色發綠,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忍著笑,紅羽毛的父親大概叫坐著的熊人,她的母親叫溫柔母牛,她兄長叫紫色閃電,印第安名字充滿想像力。

  他有紅人女友!真的天下大同起來了。

  徐培南永遠帶來驚奇,他絕不肯好好的做一個普通人。

  我招呼紅羽毛,「來,吃些巧克力,不要客氣,要咖啡嗎。我知道國貨公司裡有最好的松石,聽說松石上有黑紋比較矜貴,是不是?」

  我沒有做作,我是真誠的。

  紅羽毛也坦誠得可愛,與我異常親密,說長道短。

  這次來到東方,真是情深款款。

  徐培南真有一手,叫人家自那麼遠的地方追到本市來。我自問沒有這個本事。

  元震才不高興無端端搭長途飛機,為我也不行。

  這是天生的福氣.不由你不羨慕。

  紅羽毛的五官長得很趣致,褐色皮膚配松石與珊瑚最好看,身材當然更加沒話說,話雖如此,娶回來做媳婦又是另外一件事,是以我們越談得歡暢,徐氏夫婦的面色越是灰敗。

  我想勸他們:紅人也就算了,看上去與亞細亞種差不多,黑人就不大妙了,徐培南有什麼做不出來。

  門鈴又響。

  母親強笑道:「什麼人。」

  「我來。」

  一位開門,嘿,人可齊了,是小朱。

  我問:「你來幹什麼?」

  很明顯地,他喝了幾杯啤酒,醉是末醉,膽子卻比往日大了數倍。

  他答:「我來看你。」

  「我父母在此,你規矩點,一失態,下次就不用來了。」

  他受寵若驚,「是是是,志鵑,一切聽你的。」

  「你路過?」我帶他進屋。

  「不,」他低聲說,「我在屋外守了近一小時,不敢進來,我知道你有客人。」

  我有點感動,「吃飯沒有?」

  「沒有。」

  「我叫傭人下個面給你。」

  我把小朱介紹給屋裡每一個人。

  兩對父母呆住,他們一心一意想要把兒女拉在一起,沒想到年徑人各自有異性朋友到訪,場面複雜異常,這點親上加親的好事當然前途灰暗。

  我陪小朱吃麵,他很高興.為這意外之喜慶幸。

  我輕聲說:「下次別這麼傻,大家同事數載,兄弟姊妹一樣,耍什麼把戲。」

  「我家有兩兄兩妹,我才不要同你做同胞手足。」

  「小朱。」

  「你肯正眼看我,我已是天下最快樂的人。」

  「別肉麻。」

  小朱仍然穿著白天那套西裝,他樣貌清秀,比起徐培南,怎麼都較為端正。

  徐培南過來說,「明天我們去喝一杯,你倆要不要同來。」

  我原本要推辭,但忽然看到他眼中大有嘲弄之色。幼時受他逼迫的怒氣突然重現,我竟接受他的激將法,淡淡的問小朱:「你有興趣嗎?」

  幸虧小朱非常合作,並沒有脫口答應,居然還哦了一聲,「讓我想一想,明日,好吧,我們推掉英美廣告公司的酒會。在什麼地方等?」

  真沒想到小朱的演技這麼超脫,我肚子裡暗暗好笑。

  我揚聲,「我們有事出去一下,明天準時見。」

  也不管老人家們反對,拖起小朱避席。

  他問,「去什麼他方?」

  「隨便哪裡。」

  「那人是誰?」

  我不答。

  「是你父母看中的乘龍快婿,替你拉攏,而你卻嫌他煩,是不是?」

  「只猜中一半,他嫌我煩,預先叫了女友來擋駕。」

  「咦,我豈不是來得及時?」他笑。

  「替我挽回一點面子。」我並不在乎面子大神,但今次卻有點樂。

  「他可知你有位張先生在英國?」

  忽然之間我很蕭索,反問:「什麼張先生?」

  「張元震。」小朱說。

  他倒是有路邊社消息。我仍然不承認,「那是個很普通的朋友。」

  「同我一樣?」小朱微笑。

  「我同你還比較親熱。你想想現在是什麼年代,豈還真流行男友在外國留學,女友在本市癡癡地等。」

  「人家都那麼說。」

  「人家知道什麼。來,陪我到山頂去吃杯茶。」

  「下雨呢。」

  「就是要他下雨。」

  小朱還不明白。這也是我無法與他溝通的原因。我也並不是浪漫得欲仙欲死,成日似為一朵花一滴水感慨萬千的那種女人,但象小朱這般鐵心心腸,倒也少有,一切生活情趣他都不能夠領略,如水過鴨背,同這種人在一起,是很沉悶的。

  當下在山頂他問了許多問題,包接「你不怕濕氣」、「冷不冷」、「咖啡水準是否差過麗晶」、「你也忘了帶傘」、「太靜,不知是否有警察巡邏」等等。

  終於我放棄,我說,「回去吧。」你不能說我不加以嘗試去發掘新的異性朋友。

  他如釋重負。

  我看得很清楚,我完全不明為什麼他要追求我,我肯同他在一起,他也不會有幸福。

  但是他不知道。

  回到家當然已經曲終人散,徐家諸色人等已經都去,女傭人正會收拾殘局。

  徐培南最使我無味。

  幼時大家一起玩彈子,我輸了三顆,不肯認賬,大家正在爭,而任何遊戲,趣味正在爭的時候,偏偏徐培南會得帶頭說,「把彈子還給她,不稀罕她,不同她爭,不同她玩。」

  我在發呆,他已把彈子自地上拾起,強塞在我手中,喝聲「走!」害得我大哭。

  今夜我又有類似的感覺。

  我將永遠是他手下敗將,唯一可以做的是不與他鬥,不出牌便沒有勝負。

  我深深歎息一聲。

  母親聽見,出聲道:「可不是,好好一頓飯,被那不識趣的小子搞得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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