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為什麼恨我,朵麗絲?」
靈龍突然開腔問,把朵麗絲嚇了一跳,勾起眼來睨他。那晚她見他躺在藍絲絨裡,立刻燃起滿腔恨火,她曉得那就是她洩恨報仇的機會,她只是不曉得他竟……他竟……
「你為什麼覺得我恨你?」朵麗絲問。
「女人對一個男人有惡感,很難隱藏得住。」
朵麗絲慢慢搖向靈龍,斜著頭看他。「那如果女人對這個男人有好感呢?」她用一根尖尖的紅指甲沿他的胸膛直劃下去,輕輕滑過那半個肚臍眼,然後狂開五指把在他的小腹上,像只長了紅腳的大白蜘蛛。
靈龍注視她。「我有什麼讓妳喜歡的理由?」
「你是個男人。」
朵麗絲從喉嚨的深處發音,她用雙手把靈龍的上衣推開,讓它往他的肩頭落下去,她張開了十指貼在他肌理均勻的胸膛,嬌媚地撫揉著,然後慢慢滑到他的背部,弓起手指像豹爪子,用尖尖的指甲一路刮下來,到他的腰部,忽然束住他,踮起腳來吻他。
她的嘴吸著他,舌尖兇猛地探入他口中--那不是熱情,是飢渴,是無數的空虛、渴望和失望所糾結成的,她會在吞下他的當時,也吞下她自己。
她呻吟著,把他壓在百葉窗上吻著、抓著,像在廝殺,拚著命要把自己和他打在一起,靈龍發出低沉的呻吟時,她更加亢奮了,現在就算她變成一個吸血鬼她也不在乎。
她沒有變成吸血鬼,她變成氣喘病人,喘得五公里外都聽得見,而且她的嘴距離靈龍也像是有五公里那麼遙遠……他是什麼時候把她推開的?他也在喘,兩人的胸部依然相互擠壓著,她的黑毛衣半褪下來了,單單一件紅色蕾絲上裝,鏤空的,清楚可見那裡面空無一物的上半身,充滿肉的哆嗦和蠢動。
「朵麗絲,」靈龍以極低極低的嗓聲道:「這不是我會和妳玩的遊戲。」
她立刻就看出他的拒絕不只是言語上的,且是心靈上的,她發紅的臉扭曲了,感到極端的羞辱和憤恨。
「你為什麼不要我?我有什麼不好?難道……」她渾身亂顫道,伸手一指,「難道我比不上裡頭那個要死不活的小女孩?」
靈龍把朵麗絲的毛衣拉上來,然後輕輕把人推出去。「妳和她不是能夠這樣子比較的,」他柔緩地說。「妳是女人……她是天使。」
朵麗絲的表情霎時變得醜陋恨毒--就像一個女人在發現自己沒辦法聖潔,索性就讓自己下賤一樣。她毫不掩飾恨意地看靈龍一眼,拉開眼跑走。
她沒有再來,接連二天。
嚴重的還不是斷水斷糧,而是曼兒不再有控制病情的藥物補給--靈龍怕她會保不住命。他抱著她柔弱的身軀,將僅存的乾麵包一口一口含在嘴裡,濕潤它之後再餵給她吃。
冥冥中,曼兒也知道事態嚴重,她把手輕輕按在靈龍的心口上,對他說:「不管怎麼樣,別讓他們……傷害你,別為我……做傻事。」
她竭力地微笑,用那笑靨安慰靈龍。
靈龍握住她那隻小手,他自己的手顫得不成樣子,他有一種感覺,這女孩不僅把愛給了他,還把她的生命也給了他--但是全然不求回報。
他哄她睡著後,站在床邊默默看著她,良久良久。然後他把在房間一角找到的一頂舊藍布帽子戴上,帽沿壓得低低的,毅然決然走出他和曼兒躲了數天的衖堂屋子。
靈龍曉得他愈是偷偷摸摸的,愈容易教人發現,他乾脆直截了當從葛胸科醫院大門走進去。櫃檯後方的朵麗絲一抬頭就看見他--
頭髮全塞入帽子去了,眉目在帽沿的陰影裡,只見到下半張臉,俊美卻又陰鶩。他把雙手插進褲袋,大步向她走來。
他膽子真不小,白天大剌剌的上門衝著她來,一名公安就站在距他不到三步的地點!
「天怪熱的,我到後頭換件衣服。」她對旁人說「機警地跳起來,轉身從長廊去了。
靈龍不疾不徐跟在朵麗絲身後,一腳才跨出後門,他便抓住她把她摔在泥黃的牆上。
「為什麼不拿藥來?」靈龍低聲質問。
「我有這個義務嗎?」朵麗絲反唇道。
「妳這樣半路收手,有人會送命的。」
她尖俏的下巴一抬。「那又怎麼樣?」
後巷子很窄,很靜,只有對峙的兩個人,但是秋天反常毒辣的太陽在頭頂上尖叫。靈龍在暗暗的帽沿下打量朵麗絲……打一開始,靈龍就感受到朵麗絲對他有一層妒恨,像是一個孩子嫉妒他的同伴,因為另一個得到的讚賞和糖果永遠比他多。如今她那恨意又多了另一重,更深刻,更陰晦的,那是一個女人在遭到男人拒絕後,所留下不能癒合的血紅傷口!
「要怎樣妳才肯幫忙?」他問。
朵麗絲嗤笑。「我記得你以前是不慣求人的。」
「如果妳記得,那就別讓我求妳。」
朵麗絲在陽光下瞇起眼來,把靈龍瞧了又瞧--即使在落居下風的時候,他還是那麼冷傲,那麼高超,好像什麼都不能教他折腰,教他屈從。他以前是公主,現在他是王子,永遠高高在上,他讓她覺得像她這一類人,一輩子連碰到他腳尖的餘地也沒有!
她恨他!因為他的高傲,他的美,他永遠讓人為他心醉,對由於如此,她要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要他,越是知道他毫不在乎她,隨時他能夠像踢開地上一片葉子一樣的把她踢開,她越是瘋狂入骨的想要他!
朵麗絲嚥了一咽,現在不管是她想要掠奪,或是報仇,眼前都是她最有機會的一刻。她抬起臉來,陽光下她那雙綠眸變得透明,看不出來像眼睛。
「你奪走我一個男人,你得還我一個……」朵麗絲粗啞地說。「拿你自己還來。」
靈龍凝視她許久。「妳是要我做妳的情夫嗎?」他的嗓音很低沉,低得讓她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