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屏息以待。我們要去哪裡?」
「回到綁架現場。你的遊樂園西門,先生。」
亞特瞇起眼睛。她聽來不像瘋子,只是極其堅決。「妳到底要我怎麼做,狄夫人?」
「你既是『夢幻閣樂園』的業主,又是梵薩術修行者,因此我認為你在許多地方有我所沒有的關係。」
他注視她良久。「妳在暗示我熟識罪犯階層的成員嗎?」
「我不願擅自猜測你的交遊有多麼廣闊,更不用說對象是哪些人。」
她語氣中的輕蔑耐人尋味,尤其是在她十分瞭解他的私事時。有件事是可以確定的:他在這當口兒不能下車走開。她知道他擁有「夢幻閣樂園」,單單這一點就足以破壞他精心策劃的計謀。
自身的好奇和期待不再令他感到有趣。他必須查明的不僅是狄玫琳知道多少,還有她怎麼會知道那些他小心隱藏的事實。
他斜倚在黑絲絨座椅的角落裡,打量她面紗後的五官。
「好的,狄夫人,」他說。「我會盡力協尋妳失蹤的女僕。但在得知奈麗不希望被找到時,妳可別怪我。」
她伸手掀開車窗窗簾一角,凝視薄霧瀰漫的街道。「我向你保證,她會希望獲救。」
那只抓著窗簾邊緣的纖纖小手吸引住他的目光,手掌到手腕的優雅線條使他身不由己地著了迷。他聞到她身上散發出花卉藥草的淡淡幽香。他努力把注意力轉回較急迫的問題上。
「我最好事先警告妳,夫人,不管這件事如何收場,到時我都會要妳給我一些交代。」
她猛地轉頭注視他。「交代?交代什麼?」
「別誤會,狄夫人。妳的情報質量給我極深刻的印象,妳的情報來源一定很優秀。但妳對我和我的事恐怕知道得太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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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場孤注一擲的賭局,但她非贏不可。她與倫敦最新奇的遊樂園的神秘業主「夢想商人」面對面了。玫琳很清楚讓他知道她曉得他的身份十分冒險。他有充分的理由擔憂,她心想。他在上流社會的高階層出入,社交界每個重要女主人的賓客名單上都有他的名字。他是所有一流俱樂部的會員。如果勢利排外的社交界發現它接納了一個從商的紳士,萬貫家財也無法保護他從社交浩劫中全身而退。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演出大膽創新,韓亞特為自己塑造的角色可以與戲劇明星媲美。他成功地隱瞞了「夢想商人」的身份,沒有人對他的財源起過疑心。他畢竟是位紳士。紳士不會談論那種事,除非某個人的錢財耗盡已經顯而易見,但那時他會成為輕蔑嘲弄的對象和惡毒流言攻擊的目標。許多人寧願飲彈自盡也不願面對破產的醜聞。
今晚她可以算是脅迫韓亞特幫她的忙,但她別無選擇。付出代價勢必難免。韓亞特是梵薩師父,修習梵薩術最有成就的紳士之一。那種人天生喜歡深藏不露。
韓亞特費了不少心血隱藏他的梵薩背景。不同於擁有「夢幻閣樂園」,身為「梵薩學會」的會員不會危害他在社交界的地位。畢竟只有紳士才研究梵薩術。他的刻意隱瞞不是個好預兆。
根據她的經驗,「梵薩學會」的會員大部分都是無害的瘋子,其餘的只不過是狂熱的怪人。但有少數相當瘋狂,還有一些則是真正的危險份子。她開始認為韓亞特極可能屬於最後那一類。等今晚的事情結束時,她說不定會發現自己面對著全新的一大堆問題。
好像她的煩惱還不夠多。但她近來深為失眠所苦,所以忙碌些反而好,她陰鬱地心想。
一陣戰慄竄下背脊。她發現她很在意韓亞特似乎佔據了馬車狹小內部的大部分空間。就整體而言,他並不如她的車伕拉摩壯碩,但他令人印象深刻的寬肩和慵懶中帶著危險的優雅氣質,卻令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心神不寧。他眼神中的戒慎、聰穎只有使她更加不安。
她發現儘管摸清了他的底細,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對他著迷。
她拉緊斗篷裹住自己。別傻了,她心想,她最不願意做的就是與另一個「梵薩學會」會員有所瓜葛。
但改變心意已經太遲。既然做了決定,她就必須貫徹到底。奈麗的性命很可能就取決於這條大膽的計謀。
馬車匡啷匡啷停下,喚醒沈湎在不安思緒中的她。亞特伸手熄滅車燈,掀開窗簾,望向窗外的夜色。她旁觀著,身不由己地被他舉動中所流露出的自制力而吸引住。
「好了,夫人,西門到了。妳也看得出來,即使在這種時候,人潮依然洶湧。我無法相信有哪個年輕女子,可以在這麼多人面前,被強行押進馬車帶走,除非她希望被帶走。」
玫琳傾身察看。數不清的彩色油燈照亮遊樂園的園區。低廉的門票使三教九流、各行各業的人都能在「夢幻閣樂園」買到一晚的歡樂。
韓亞特說的沒錯,她心想。鄰近地區有許多人車,一個年輕女子不大可能被強行拖進馬車而不被注意到。
「綁架並不是發生在西門的正門口。」玫琳說。「艾莉告訴我歹徒出現時,她和奈麗正在附近的巷口等我派去接她們的馬車。」她望著一條狹窄巷弄的黑暗入口。「她指的一定是那幾個男孩在那裡遊蕩的那個角落。」
「嗯。」
他的懷疑顯而易見。玫琳心慌地瞥他一眼。如果他不認真看待這件事,他們今晚將一事無成。她知道時間不多了。「先生,我們必須快一點。如果不立刻採取行動,奈麗就會消失在風化區裡。到時想要找到她恐怕比登天還難。」
亞特放下窗簾,伸手握住門把。「待在這裡,我馬上回來。」
她立刻往前坐。「你要去哪裡?」
「別緊張,狄夫人,我並沒有打算放棄搜尋。我去問幾個問題就回來。」
她還來不及追問細節,他已輕鬆地跳下馬車、關上車門。主控權突然落入他手中使她又驚又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黑暗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