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麗還是僵直著背,無聲地坐在椅子上,華特欲言又止的,終於決定再次開口。「我猜第一批的債主會在一個星期內來索討抵押品,不幸的是,自從您雙親猝死的消息在報紙上披露之後,我們沒辦法搪塞或是拖延他們。」他站在門邊又等了一下,不確定房內的黛麗會不會回應他,最後他終於關上了門,留下黛麗一個人孤獨的在房裡。
等律師終於走了之後,黛麗閉上眼睛,強忍著悲傷強迫自己堅強,彷彿只要這麼做,她就能停止那些讓她軟弱無助的突發事件,彷彿只要這麼做,她就能擺脫過去這兩個小時來她所獲知的一切。先是伯特從廣場來公佈了她父母已經死了的消息,現在呢?又有一個陌生人來告訴她,她們雷家的財產要被拿走作為債務的交換或者是四處散佈到英格蘭的盡頭。
當她今天早上還快意地馳騁在馬背上,沐浴在這美好的春天早晨的清香宜人時,她的世界還是原封不動的。為什麼在被捲入這可怕、可厭的漩渦之前沒有人給她一點預警呢?
一瞬間,她父母的影像浮現在她心頭,她可以很容易地想像出他們正開懷地笑著,互相舉杯祝賀,輕啜著法國香檳,結果竟隨著他們的船沉重地、慢慢地沒入北海的冰洋裡。她把眼睛閉得更緊,把突然凝聚在喉裡,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再吞回肚裡。她的父母總是沉浸在歡樂、幸福和愛中,即使是在痛苦的盡頭也是會是很快樂的。
對於父親處理財務上的失敗,黛麗並不驚訝,她甚至可以看見父親就在她跟前,吃驚地看著她,「我親愛的黛麗,」他會說,「我分毫不差地付薪水給那位顧問來替我看管一切啊!我為什麼要再複閱一次他的工作呢?總不是要我告訴他,他的工作該怎麼做吧?」
「喔!父親……」她的呢喃打破了書房中的寂靜痛苦,「為什麼您不回來呢?」但她卻沒辦法讓自己生父親的氣,她在今天之前一直都過著完美、自在的生活,她是如此尊敬而又崇拜她的父母,而知道父母是永遠的走了這件事毫不留情地錐刺著她的心。
伯爵和伯爵夫人的喪禮在兩天後舉行,這個喪禮用著低調的態度來處理。雷瀚位於距倫敦有一段距離的郊區,黛麗的父母很少參與交際活動,事實上,他們是寧可離群索居,只享受彼此關懷生活的人。
今天來參加葬禮的有一些鄰居,熟識的人和黛麗沒見過的遠房親戚,還有黛麗過去六、七年來常見到的雙親的朋友。
不過如果雷氏的喪禮是要減低注意力的話,那麼它可是完完全得到了反效果,事實上,潘律師對於她父母所屬物的外流已經演變成非常自由了,她父母喪禮的第二天,雷瀚就像是被人潮給征服了一樣。黛麗站在她臥室的法式門邊,看著不斷流動著的人潮在宜人的正月氣候裡進進出出,那些人的手中全部握著表明他們是債權人的文件,當然啦,沒有人是入寶山空手而歸的。只有她自己的房間和一些家庭常見的必需品留下,沒在那天結束前被搬走,上帝保佑,她不認識任何一名債主。
「媽媽從威尼斯帶回來的瓶子被拿走了。」當她看見那已經先拿走幾幅畫的高瘦男人帶著那威尼斯瓶子走向他的車時,黛麗喃喃地自言自語。黛麗記得母親從意大利帶回那瓶子時她才六歲。隨著那瓶子的消失,下一個要來分防震剝奪她們家產的人出現了。
在這之前,黛麗連想都沒想過要知道他們是誰,他們都是些下流的無賴,她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好了。但是這個人看起來和先前的那些傢伙不太一樣,他不像那些人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她懷疑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讓她看起來比較厚臉皮。最後黛麗決定他一定是已經習慣這種惹人厭的掠奪別人家產的行為了,她沒必要對那些在今天來她家的人寬容。
黛麗從骨子裡覺得嘔心厭惡,便緊握著拳頭離開窗邊,這些掠奪者根本不關心,也不在乎這些東西從哪兒來或是它們所代表的意義。
他們會在乎這些物品可能是紀念品、一個回憶或象徵著她的雙親曾共同擁有的美好時光嗎?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財產的一部分,是用來自誇炫耀用的。他們會這麼說,「你知道這個瓶子原本是雷莫甘的財產嗎?那可真是個廉價的交易!」這個想法讓她從喉底湧起了一股苦意,她一滴淚也沒流,也沒向別人訴過一句苦。因為那只會讓她受更重的創傷。這三天來她緊繃的神經和強打起精神,堅強地面對悲傷讓她費盡了最大力氣,而她的整個身子現在忍不住的顫動著,這三天的苦難對她來說實在是折磨。
她強迫自己離開這些讓她承受太多壓力的事物,她再也受不了繼續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得意洋洋的尋找他要帶走的東西,也不想再聽見他們向潘先生吼叫著要求那些他們有興趣的抵押品,特別是那個最晚到的不可思議的傢伙。
越過房間,她習慣性地踏進玄關,但是她卻讓自己又暴露在另一個夢魘底下……她在房間內是寂靜、與世隔絕的,而玄關上則擠滿了那些剝奪他們家產的人和一些基於好奇而來窺看的人。
「全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壞蛋!」她這麼想著,每個人都在挑選、考慮她們家的私人物品,好像她們家是跳蚤市場似的,他們正忙著把雷瀚給掏空,沒人注意溜下樓的黛麗。黛麗快步的下樓,走出那法式大門,決定遠離那些人對她摯愛雙親房子令人作嘔的蹂躪。
「雷小姐!」潘華特在她後面叫著,跨大步追上她,「我正要派人到您房裡告訴您一個消息呢!我們必須好好談談,我相信這是個好機會,我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