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素肌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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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人情味?他會在意這種在二十一世紀所剩無幾的舊東西?在他灑脫的新人類外表下,究竟藏著一顆怎樣的心?

  「這家店的老闆佐籐就是京都人,三年前來到台灣學中文,認識了他現在的太太,就是剛才那位小姐,她叫嵐心,閃電結婚之後兩人聯手開了這家燒烤店。」絲毫不介意對著空氣說話的William,好心地介紹著店主人的來歷。

  他幾歲了?

  上次聽阿姨說他好像大水仙一點點,那就是二十七歲上下,算是小她兩歲的弟弟。

  她身邊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多得是,卻沒有一個和他一樣。那群傢伙,不是老成持重、滿臉風霜得像是四十歲的歐吉桑;不然就是從七歲進國小後就一直順利念上博士班,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世面的幼稚男。

  他哈哈大笑的時候,爽朗得像小孩;侃侃談論工作的時候,又展現出成年男人的穩重,這個突然出現在她們姊妹生活裡的William,是個男孩和男人的綜合體。

  「嘿,肉來了!」看著嵐心送來的兩盤高級肉片,William興奮地喊。

  「佐籐聽說你來了,特別多給你幾片上等的紐西蘭牛小排和法國羊排,還有這一大杯的生啤酒。」

  「哇!小氣財神佐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你怎麼沒早點告訴我?早知道我就每天來白吃白喝!」

  「想得美喲你?沒叫你幫忙洗盤子就偷笑了。」嵐心沒好氣地說。「他正在忙,過一會兒再來和你閒嗑牙。」

  「好啊,待會兒再叫他請一次。」William痞痞地笑笑。

  「哇!」嵐心啐了他一口,幫他們開瓦斯爐,然後朝芙蕖笑了笑。「請慢用。」

  「你常來?」目送嵐心離去,芙蕖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安全問題。

  「嗯,這裡是我和幾個狐群狗黨無意間發現的,覺得很對口味,來丁幾次,就和老闆成了好朋友。」William用夾子挾了幾片五花肉和雞胸肉放到網子上,準備先烤一些快熟的填填肚子。

  「很喜歡交朋友?」看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和兩個妹妹稱兄道妹起來,她不懷疑他有這項能耐。兩個妹妹雖然不若她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她曉得,她們佟家人有佟家人的堅持,平日是不會隨便招待外人的,而他,是個例外。

  「怎麼說呢……」他拿著夾子,熟練地翻動著網上的肉片,又挾了兩片羊排上去。「我對人很有興趣,喜歡接觸不同的人,和他們說話,瞭解他們的生活,讓他們的經驗也變成我的,久而久之,所謂的『朋友」就變多了。你呢?老師也是個容易接觸人的工作,你應該也不難和人相處吧!」順手挾了一塊烤好的五花肉給她。

  不難和人相處!她和電腦都比和人來得親近!

  芙蕖挾起肉,送進嘴裡。嗯,不老不生,烤得剛剛好。

  「其實,人是很有趣的生物。」William又放了兩片五花肉和雞胸肉進芙蕖的盤子。「不僅有趣,也很可愛。」

  有趣?可愛?她倒覺得不會說話的電路板要比人有趣、可愛多了,因為它們不會抱怨,也不會找麻煩。

  「你沒有辦法預知任何人的想法,即使你們再認識、再熟悉,他還是會給你意外的驚喜,是你無法預測的。因為人會變,無論變好變壞,都是一種成長。可是機器不能,它只能靠著人的幫忙來Up-date,不會自己成長、自己改變,甚至只要一個指令錯了,它就當機。你看,連印表機,光是慢放一張紙就會嘰嘰呱呱叫,然後還耍性子給你胡亂印個七、八張,這種事,人會做嗎?」他自己塞了一塊雞胸肉,又喝了一口可樂,繼續說:「不會的。沒有紙,我們就先不寫,等紙來了,再繼續。連五歲幼稚園小孩子都比印表機聰明。」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很省事。」芙蕖反駁著。

  「是很省事,但也很沒樂趣。」他又挾了幾塊甜不辣去烤。「你看,我那天要你動眼睛手術,你卻一個勁兒的反對,所以我必須花時間說服你,那我就要動腦筋讓你接受。還有,這原來只是你的事情,可是你的妹妹們因為關心,也加入了遊說的行列,言談之中,讓我更多瞭解了你們姊妹的性情,這不就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樂趣嗎?想想,換成冷冰冰的電腦,你只要按個Enter,它敢不從!它不敢,可是你敢。你說,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許多人認為人比鬼可怕,覺得人的心比任何毒蛇猛獸都險惡,我卻不以為然。你看,只要你真誠,連小動物都懂得感恩,何況是人呢!即使仍有那麼多人作奸犯科,我仍願意相信他也曾經是個可愛的個體,只是環境扭曲了他的可愛,若他願意、若這個社會願意,他會再變得可愛,甚至更可愛。」

  聽著他的話,芙蕖竟有些失神了。

  對她來說,人,都是麻煩。越多人,越麻煩。連要看場電影,三個人以上就搞不定,所以她向來只會一個人上電影院。像她們家,三個女孩、一個老頭加一個管家,光是電視看哪個頻道都搞不定了,更甭提其他大大小小的爭議。

  而他,卻斬釘截鐵地說人很有意思,說人很可愛。為何他會對人如此的有信心?

  因為他有一個最幸福美滿的家庭,有疼愛關照、將他呵護得無微不至的父母,所以才會認為世上一切圓滿、美好吧?

  只有他們這「正常」家庭出身的人,才會如此大言不慚。

  「你父母親一定很疼愛你。」芙蕖帶點酸酸的口氣說著。去日本留學、開店,誰像他如此好命?

  William聳聳肩。「或許吧,我不知道,從沒見過他們,因為我是個孤兒。」他一派自在,彷彿在談論著一件無關痛癢的事。

  若是面前有一面鏡子,佟芙蕖發誓她一定會拿起桌上的小碟子,比比看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睜得和它一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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